秋夜,无星,月华如水,洗练人间。
“咕~~~”一声悠长的枭鸣,回荡在寂静月夜,空旷山间,莫名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凄清。
一片幢幢的黑影从林中穿出,是一骑又一骑的高头大马,马蹄踩踏着林间碎叶,发出细琐的沙响,撩起一股潮湿的、带着腐败霉气的泥土味。
“谁?!”领头的逐月蓦地一带马缰,马儿发出一声噗噜噜的喷鼻声站住了。
“说话,不说话我动手了!”
月光罩下,映出前方一片开阔的林地。一根粗大的枯木倒在地上,木上坐着一人,曲着两腿,手撑在膝上托住下巴,团成一团,小小的像个孩子。
“逐月,莫急。”上官轻尘凝神望了一望,打马缓缓走向那团黑影。
逐月与流风皆没动,后面跟着的上官家众亦没任何异议。他们相信上官轻尘,如同相信太阳只会从东边升起。
“你是谁?”枯木前,上官轻尘微微俯下了身。
月霜镀上他的脸,在其上勾勒出明明暗暗的影,鼻翼的深侧,一双眸亮的益发惊人。
黑影一动站起了身,竟真是个孩子。
褴褛的衣衫,蓬乱的长发,但这都不影响他干净的有些过分的脸。上官轻尘微微一怔,对上了那孩子的一双眼。微微上扬的一对眼角,黑白分明的眼魄中似有月华流转。一刹,上官轻尘只觉天地被整个翻覆,星夜全被装进了那孩子的眼里,月霞,星子,还有神秘的发紫的苍穹。
“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上官轻尘的语气渐缓,带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意。
“公子是要去哪里?带上我吧!”小孩笑了,眉眼一弯,如山间的风,清灵的捕捉不定。
“带上你?”心生警觉,这孩子的出现太过诡异。但,上官轻尘微微一笑。这孩子的眼神太过干净,干净的让他感觉只是心生怀疑都有一种亵渎之感。
“酒楼前的小乞丐?”惊呼声响自身后,流风与逐月终是忍不住好奇跟了过来。
“银子哥哥!”小丐笑得越发灿烂,探出身冲流风挥了挥手。
“我?银子哥哥?”流风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
“嗯!”小丐点头,满意于流风的颖悟力。
“小孩,我们有事要办,不能带你。”逐月瞥了眼流风,淡淡插口。
“我知道你们有事要办!”小丐捏起小拳头捶着僵直的腿弯:“你们是要去救人,救江湖第一美女凤琴仙子对不对?我是来给你们带路的,谁知道我在这里等了这许久,坐的腿都僵了你们才来。”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禁脸色一变。
“你是怎么来的,走的这样快?”笑意消失,上官轻尘神色凝重,但眼底依然柔和。
“我知道的路别人都不知道哦!”小丐伸出了一根手指,在鼻子底下得意的摇晃,很可爱,可爱到连逐月的心都软了一下。
“你们不是想过棋盘山吗?”
一语,石破天惊,流风跳下马一把拉住了小丐的手:“你能过棋盘山,知道怎么躲开雾瘴?”
小丐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流风的手,浓密的睫毛在月色中一扇,像扇在了流风的手上,流风讪讪的撒了手。
“自然,所以我来这里等你们。”
“小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逐月板了脸,语声沉冷。
“雾障能取人性命,我当然知道不能闹着玩。”小丐容颜一肃,眉宇间竟流露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凛然。
“为什么要帮我们?”沉默片刻,逐月依旧不甘心。
“因为——”小丐又笑了。伸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圈,直直指住了上官轻尘:“你对我很好,没几个人对我好,所以我也会对你好!”
轻尘愣住,流风挑起了眉,蹲下身盯住小丐:“小子,可是我扔给了你一锭银子。”
“是你的公子让扔的。”小丐撇了撇嘴,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就凭这一点?”流风诧异的扬声。
“那再加一点好了。”小丐又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盈盈,似能透过月光:“我是南亓人。”
上官轻尘笑了,朝小丐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像掬着一捧月光:“走吧,我相信你!”
小丐眼睛一亮,却没将手伸出去。
“我身上太脏了。”他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几乎是顷刻,一块衣袂再禁不起这样的拍打刺啦一声彻底飘离了破袄。
小丐僵住,心虚的抬头望望众人。流风早缩到了马后吃吃的笑了起来,一众甲乙丙丁都翻着白眼努力的憋着笑。逐月倒是没笑,冰冷的脸上,除了怀疑还另填了一份嫌弃。
唯有上官轻尘,眉间轻轻拧动了一下,眸中却怜色更盛。
“公子,我怎么能跟您骑一匹马呢?”小丐抖了抖睫毛,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还是——”
小手又抬起,依旧在空中划了半圈,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点上了逐月的鼻尖:“跟他一起骑吧!”
“为什么?”逐月的脸黑了,难得在脸上现出了如此激烈的表情。
“因为,”小丐忽闪着眼,很无辜的嘟了嘟粉嫩嫩的唇:“你嫌弃我!“
逐月愕然,一口气全堵在了胸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