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言凝着眉,考虑了一番才开口,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袁冲道于成仙得道上走上歧路,造了密室来炼丹,而且是人炼。”
瞟一眼藏雪檀面若死灰的样子,凛言省去了诸多细节,从“升华”完成后说起。
“我知道他理想的童男童女准备好后,自己就会没命,可是既然知道被囚的地方的昆仑山,我就不害怕,阿静肯定到处在找我,所焦虑的就是他不知道我所在的地点。幸而囚室顶端有个天然的缺口,这孩子就从上面飞下来,和我说话。”
凛言温柔的看着鸦,“那时和我囚在一起的小孩子都以为我疯了,可是我知道鸦是很聪明的,我的话它都懂。我将以前送给阿静的手帕绑在它腿上,故意让绣着名字的地方露出来,让鸦把能认出这帕子的人带来。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我当时也没别的办法,先前逃过一次,结果在溶洞间迷路了,之后就一直被铁链锁着。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相信。
后来,鸦飞走整整七天都没回来,我猜它是找到了阿静,就对唯一还活着的男孩说我们有救了,他也开心极了。那时我们都对吃药这种事麻木了,当天晚上却没拿药给我们,只给了我们几枚松果充饥,开始我们还挺高兴,不一会儿就想通了,不必再吃药就意味着我们的死期到了,很快就会被投进炼丹炉……”
凛言的面色苍白如雪,语气也罕见的慌乱。
藏雪檀急忙搬了椅子给她,脸色也一片惨然,“凛言姑娘,不要勉强。”
“不,我没事。”
凛言挺直脊背,“过了几天不用吃药的日子,我和那男孩分别被带走沐浴,换上崭新的衣服,囚室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们两个就并排站着拼命看天空,盼着鸦能及时赶回来。等啊等,我们等得心都凉了,终于在天井那里看到一个黑点,是鸦!
我们都哭了,想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鸦一落下来,我就翻看它的腿,上面还是我绑的手帕,只是脏了些,打结的方式都没变过。我们绝望了,男孩说要认命,现在咬舌自尽好歹比活生生在丹炉里烫死强,我也动摇了,左右都是死,减少痛苦的死法当然比较好。就在这时,鸦张开嘴,吐出连着指环的玉珠手链,我见那玉珠甚是奇特就拿起来看。从没那么感激过自己的天赋,我看过的一本书里记载着这种玉珠。”
凛言腕间轻抖,晶莹剔透的玉珠显露出来,其中布满丝线般褐色纹路,“九转流珠,是传说中的妖器,据说这种珠子会吸食人类的灵魂。实际上它的功用和吸食灵魂也差不了太多,一旦血液中含有浓度超高的某种物质,就会和流珠发生反应,挥发特殊的毒质,控制人类的精神,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发现的。
当初我不清楚九转流珠的用法,只是将古籍上载有九转流珠的文字逐句背出,那男孩也是天纵奇才的人物,他反复思索那些难懂的段落,几次要求我复述,最后他推测这珠子可能得用特殊的血来唤醒,他就戴上指环割伤手指将血滴入,流珠果然启动,鸦远远的飞走了。我们信心大增,虽然不知效用如何,总算有了战斗的武器,我暗暗扣了手链,他戴上了指环,我们默默的等,是生是死端看运气了。
第二日正午,袁冲道果然起了炉,押着我们到丹台边上,约有三十来人参与炼丹,大多是昆仑派的道士,我心里没底,不知这传说中的妖器能不能对付这许多人,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我咬破手腕,九转流珠散发出结晶末,那些人的眼睛都直了,我身边的男孩突然大叫去死!原本押着我们肩膀的几个人立即拔出武器自杀。”
浓稠的鲜血喷得凛言满脸都是。
那个瞬间她开始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喜悦,疯狂的欢喜淹没了她。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不断尖声高叫的语言化为黄泉的催命符,两个孩子身边不断有尸体倒下。
停止不了杀戮,只有人死光他们才会得救。
“我们杀了很多人,可是当时完全没有罪恶感,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就是这么简单。”
凛言的目光冰冷而深邃,“但我们还是太小看袁冲道了,我们的攻击虽然出乎他意料,他于医理钻研甚深,很明白药毒相生相克的原理,在我们对他下命令之前塞住耳孔,仗着内力深厚强行移动身体,抓住比较近的男孩一口咬在他颈部吸血……”
室内暗影浮动,一股森冷可怖的寒气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冷战。
凛言呼吸急促,目光散乱。
那些血和尸骸已无法打动她千疮百孔的心。
然而清秀男孩的凄厉惨叫让她生出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不住的向后退,同伴的呼救无法换来她的救助。
那声音不断不断重复出现,提醒她自己是个懦弱残酷无情的人。
一颗泪珠飞快的滑落。
消失在最黑暗的阴影中。
“其实鸦找到了阿静,但是阿静无法立即从玉虚峰顶下来,等他弄到足够长的绳子下到山腰,只剩三个人存活了,他推开了吸血解毒的袁冲道,却中了九转流珠的毒。”
凛言扶住椅子,声音干涩,“那个男孩子,已经疯了,他大笑着对阿静下了命令,阿静身不由己将袁冲道投入了燃烧的丹炉内……”
不愿想起,不愿承认。
当时葛静道的模样她永远也无法忘记。
捂着项颈伤口的清秀男孩不断不断大笑着。
狂乱的,声嘶力竭的,大笑。
决定封印九转流珠就是不愿再次碰触那残忍的记忆……
凛言闭上眼。
她的指关节攥得发白。
现在,有很多重要的人要去守护。
守护那些温暖的笑容,将那些碎片般小小的幸福合拢在掌心。
那是凛言不可替代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