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主子,慢走。”宫人将我们一众人从凤仪殿送了出来。
出了凤仪宫,皇城四处已是暖阳遍地。我与瑾蓉两人在长街上慢步走着,那明晃晃的日头,春日里,日子便是一天一天的暖和起来。
这一路走着,皇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那艳阳高照着,天空蓝得澄澈,空气透清,各处却都是寂静无人声,冷清的很。大雁成群地飞过,变换成人字形,我目送着它们消失在天际。
日头在极远的天边之外,广阔的天地与我隔着太远的距离,眼前身后遍是红墙高瓦,压抑着所有的心绪,束缚着一切的知觉,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岚妹妹……岚妹妹……”
身后猛地想起这个声音,我转身看去,是静嫔。
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她走上前来,静嫔在撞到我眼神的瞬间,便激动起来,复又走近一些道:“妹妹,岚妹妹……想来这世间还真是有缘分二字,今日你我能在这皇城里得以一见。”
我听她说了这番话,想起方才在凤仪殿第一眼看到她时,确实像是在哪里见过,记忆中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静嫔娘娘,您……莫非是……”
静嫔努力平复着情绪,满是笑意,情不自禁拉住我道:“妹妹难道真的不记得了吗,家父是承州总督程道兴,儿时与令尊曾是同窗好友,小的时候,我与妹妹也是见过面的呀。”
我似乎是记起来了,“难道……姐姐是……静楠……,可是静楠姐姐吗?”
“正是程家大小姐呢。”瑾蓉在一边压抑不住兴奋。
听我这样一说,她更是欢喜了,连连道:“正是正是呢,岚汐妹妹,正是我呢。瑾蓉也长大了。”
我与她犹如寻到了至亲般,满是喜色,一刻也藏不住。 说来,我和程静楠不过在儿时见过几次罢了,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听父亲说他家离开了承州,我们便也就没有了往来,未曾想此刻在这里遇见,竟是如此温暖人心的事情,突然间倒像是许久不见的挚友。
“真的是你,太好了。”
“静楠姐姐。”
她只比我大两岁,小的时候父亲总夸赞她,说她性情沉稳懂事,我虽然也乖巧,却不如她。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再见到她,她的性情竟是一点也没有变的。
我与她一路去了她所居住的怡阳宫,一路上自然是不少叙旧的话。
她的怡阳宫里一切摆设都很是素净,这倒合了她的性子,各处透着雅致,安谧。
“姐姐这里我倒是喜欢。”
“以后盼着你常来才好。”
丫头毕恭毕敬的上了茶,便退了下去。静嫔亲手将茶端到我的面前,脸上自然是欢喜,“妹妹请喝茶。”
我浅浅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唇间流淌,回味甘甜。
“这是去年陛下赏赐下的雨前茶,我平日里舍不得喝,你尝尝,品来很是清爽。”
我又抿了一口,“果然是好茶,多谢姐姐。”
她脸上满是收不拢的笑容,向我道,“原在宫里便听说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慕大人的女儿中了选,我心里就知道是你了,只是我们多年不曾联络,你那时还那样小,我怕你早就不记得往事,刚才唤你名字的时候,心中仍是不敢肯定的。”
想起自己方才在凤仪殿乍见她时,也是与她一样的心理,便觉好笑:“方才见到姐姐时,我的心里也是如此,并不敢认。”
她的眼中竟泛着泪光,“能在宫里遇见妹妹,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就像是遇着了亲人一样。”
我心里当真也是这样想,便向她道:“既是像亲人一般,那咱们就还像从前一样,姐姐叫我岚妹妹,我还叫你静楠姐姐可好?”
静嫔的喜色竟是一刻也收不住:“那样才好呢。”
“程伯父如今可好?”
她点头道:“许久不联系,只看信上说家里一切都好。”
“伯父如今可还在承州?什么时候回京城?”我想他们若是哪日回到京城来,我便告诉了父亲,他们老友相聚,也是好极的一件事情。
却不想她失落地摇了摇了头,“家父不打算再回宣城了,所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笑容渐渐在她的脸上消失,她喝了口茶,平了平情绪,转而问我道:“只是不知,妹妹如何也会参加采女之选呢?”
我垂下眉目,她问的突然,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这其中细事,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静嫔见我未曾回答,又说:“那令尊……”
我赶忙打断她的话:“家父见我如今进宫来,能够伴驾左右,自然很是欢喜的。”
她没有方才的兴致,只是浅笑道:“不过依妹妹的容貌才学,唯有陪伴在圣驾左右,才不算辜负。”
我心里没有半分赞同她的话,只好与她掠过这话题,问道:“姐姐如今进宫有多久了?”
她低下头,竟脱口而出:“三年零二十一日。”
“三年了?姐姐竟能记得这样清楚。”我不禁生出些许惊讶,记忆中的程静楠,她不过才比我大了两岁多而已,却已经在这里熬过了整整三个年头。
对我的诧异,程静楠只是淡淡一笑,“三年的日子,说长也长,说短倒也短。只是平常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宫殿,寂寥得很,不过如今我倒也觉得习惯了。”
“陛下……陛下待姐姐还好吗?”我自己竟不知,怎就问了这样的话,我与她同为皇妃,这样问她,总有些不同意味,只是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只待她的回答。
程静楠顿了顿,淡淡道:“帝王之家,哪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好便是恩赐,不好,也只能说是自己命该如此罢了。”
我到底听出了她这些话里的意思,不再多问,她却说道:“陛下似乎很喜欢妹妹的。”
“我也不过才见了陛下两次而已……”我忙着解释,一点都不想来日与“宠妃”二字扯上任何的关系。
静楠哪里会知道我的心思,只道:“这跟见过几次可没关系,妹妹将来一定是有福气的人。”
宫里的女人历来都是这样的,把圣宠当作恩赐,把帝王看做她的一生,程静楠也不例外。而我原是不属于这里的,却也阴差阳错的,走进这个深渊,再也出不去了。
又与她随意聊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直到午膳用过,便回了乾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