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空间因为她突然的怒气而变得异常狭小,空气紧张的令人窒息,四周落针可闻,就连街道上杂乱的吵闹声从窗口挤进来,似乎也影响不了这尴尬的局面。
一一自知反应过度,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波出去的水,想收回也收回不了,既然话已说就没有后悔的道理。女子淡定自若地走了过来,坐到李漠对面,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劝你不要一意孤行,李燃和燕无痕都是无辜的,不要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李漠见她表情严肃,却是哈哈一笑,姿态优雅地端起茶杯,淡淡说道:“我还从没发现你对谁这么认真过,看来,你心里是有吴王的,倘若下个月初五是燕王和燃妹的大喜之日,你会来找我吗?”
一一眉头紧锁,对于他的执拗感到好笑。她给自己倒了半杯水,放在掌心轻轻摇晃着,姿态忧闲地翘着二郎腿,轻轻笑道:“不可能,皇后才去不久,燕无双是要守孝的,一年内都不允许成亲,这种可能根本不存在。”
“李漠,我不是因为燕无痕才来找你,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流血,你明白吗?”
李漠看着她,静静的,有些出神,一阵狂风席卷破窗而入,掀起女子耳边的碎发,晃的人眼花缭乱。如此简单的理由,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这里面的辛酸呢?他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真正认识到了活着的不易,如果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凭你一人之力就可扭转乾坤,他们都是权力下的跳梁小丑,永远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枷锁。燕无痕,燕无双,耶赫,或许,只有诸葛夜那样一生淡泊的人才能做到真正的清明。
圣旨还没到晚上就传到了李府,果然,这门亲事是退不掉的。一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如此看来,皇帝必然是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了。
燕无痕到底没有来陆府找她,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满头是包,脑袋胀的厉害。以他的聪明才智,皇帝只需略作提醒,想必他是能猜到他的用意的吧。
然而,孝皇妃是他的母亲,皇帝是否会顾虑这点而执意用圣旨来压他,却并不告诉他最终目的?如果是这样,那么,等真相真正接开的那一天,如此血淋淋的事实,他会崩溃吗?
一一漫无目的地走在花园中,想到有一天,燕无痕知道一切后那种绝望的眼神,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皇后娘娘仙逝后的下个月初五,是潥朝八皇子燕无痕与侍郎李家三小姐的大喜之日。皇宫里整日忙的不可开交,按理来说皇后去逝才短短一个月时间是不允许办喜事的,可是皇帝却一反常态,在早朝上亲自宣布了这一喜迅,说什么皇宫好久没办喜事了,需要用喜事冲散那股障气。
据说,燕无双当时冷哼一声,借口胃痛便下了早朝,一整天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下朝的时候小声对王公公说,找人好生照顾六殿下,宣德殿可以不用挂喜。
而对于燕无痕,她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对于皇帝的反常难道他当真没有看见吗?还是说,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却在心里默默地找最好的对策?
早上是被隆隆的鞭炮声吵醒的。一一推开房门,入目的是干净的天空,一望无际之下,雪花漫天飞舞,细小却密密麻麻。地上,树枝上,花园里,到处都已经落了微薄的一层清白,晶莹剔透,仿佛一碰即化。一阵冷风吹来,一一忍不住拉紧双肩上的披风,呼出的气体像白雾,可以看到千变万化的形状。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一一本就热爱冬天热爱白雪,如今看到漫天的雪花,心里一瞬间清爽了很多。“初五,真是一个好日子。”
唢呐声声,炮竹阵阵,她的心也随着那忽高忽低的音调起起伏伏,明明是满含喜悦,可是听在她的耳里却那般剌耳。一一一身粉色小棉袄,外披一件洁白胜雪的白裘,说实话,燕无痕送给她的这件披风,她当真是挚爱的,从来没有喜欢一件东西到爱不择手的地步。
脚轻轻放下,如惊鸿一瞥,又抬了起来,可是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脚印。一一嘴角一弯,想哭又想笑,她到底在在乎什么?只为了留它一个完整吗?还是,她根本就想践踏那块圣洁之地?思量之后,女子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站在一片洁之中,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太阳的天空,却被雪花溅湿了脸颊。
一一向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就会回头看一眼自己留下的小脚印,明显而突兀,却并很完美。
燕无痕,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想,我该为你做点什么。只希望,你能留一个完整,不受伤,不心痛,不难过,不绝望。天涯海角,我等着你。
京城的主干道两旁被围观的群众堵的水泄不通,御林军及禁卫军全部出动,站在道路两旁,手持长矛维护着现场的秩序。主办这场婚礼的人像是早有预知一样,大雪从昨夜三更下起,然而,主干道上却一尘不染,没有一滴积水,显然,昨夜当京城所有百姓都在做梦的时候,官府却来了个大清扫,无处不像征着皇室的尊贵及权势。
这些还只是其一。一一挤在人群中,从微不足道的缝隙中看到用上呈兽皮做成的红地毯,从圣宫的紫华门沿路向南铺去,一眼望不到头,想想也知道,必然是通向李府的。
如此盛大而奢华的婚礼,不知嫉妒死多少女子,又羡慕死多少男人,他们想必都怨恨自己的出身吧,望想着自己若出于皇家,那么终有一天,自己也能像那坐在白马上的男人,一身清冷傲雪,厌倦这世间繁华。
燕无痕一身红色喜袍,越发趁得他皮肤白暂,英俊潇洒。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胸前像戏文里那样系着一朵大红花,只是身下的坐骑洁白胜雪,和这婚礼显的有些格格不入。
蓝儿似乎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情,低着头,一步步地走在软绵绵鲜红似血的地毯上,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白气,快到一一的地方,却陡然停了下来。就见马儿像见到主人一样,顿时倾起前蹄直立起来,马儿长嘶一声,声音震耳欲聋,穿过长长的主干道,传遍青山绿水,穿越万顷河山。
燕无痕好像才回过神来,温柔地摸着马鬓,像哄孩子一样,待蓝儿平静之后,他才抬头向人群中慢慢看去。
四目相交,遥遥两望,隔着漫天大雪,隔着重重人群,千言万语,却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矛盾,带着她从没有见过的忧郁。
一一看着心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女子在空中用手指画了颗心形,然后微笑着点点头。
男人既惊讶又欣喜地看着她,片刻失愣后,终是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还是等到了这天,当他要娶别人为妻的时候等到了这天。
好吧,一一,有你这句话,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迎亲队伍继续向前,一身大红喜袍的男子高高坐于马背之上,视线穿过那虚无飘渺的人影,淡定自若地看向前方,不管怎样,他至少不是一无所有。
一一提着一壸酒,撤出人群,向那巍峨而壮观的宫殿走去,步入所有人都艳羡不已的皇宫,步入那冰冷无情的黄金牢房。
果不其然,玄天门处的侍卫已经撤了,不知是人手不够还是因为想做的毫无破绽,总之,她出入自由,没有阴拦。
李漠做为李家的嫡长子,不呆在家里指挥乱七八糟的繁锁小事,反而被派来到皇宫巡查。男人一身红枫锦袍,脚踩墨色狐皮靴,两肩上有几粒雪花顺着上好的缎面纷纷滚落掉在地上,他手握长剑,一双漆黑如墨的深潭,冰冷却又火热,一一看不懂,尴尬之下只是轻轻一笑,自然地招手道:“恭喜恭喜,你不呆在家里跑这来干吗?”
李漠少有地露出一丝笑容,即便是笑着,脸上也是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感受。男人扬了扬手中的两根银针,淡淡笑道:“皇上抓犯人心切,不放过任何一点珠丝马迹。”
一一看着他长指中的两根银针,眉头紧紧皱着,她突然心急火燎地冲着那道渐渐走远的身影叫了一句:“李漠……”
男人身体微微一滞,可是并未转身,而是义无所顾地走了下去。
到了离月阁,门口大敞着,两名耶赫的亲随站在门口,见她进去却不阻挡,说真话,一一很讨厌这种感觉,仿佛自己像个透明的人,想什么做什么都被那个男人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当一一怒气冲冲地踏进内室的时候,一把将酒壸冲着男人扔了过去,无比气愤地说道:“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今天我来这里你也知道吗?”
耶赫反应何等的快,一个旋身就稳稳地接住了向他脑袋砸过来的东西。男人一身乌金蟒龙锦袍,嘴角邪魅勾起,却是很不要脸地说道:“我了解你,还不只这一点点,你要不要听听?”
一一暗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瞪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软椅坐了下来。“把酒给我,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耶赫打开盖子闻了一下,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酒,这么烈!我其实不知道你今天要来,只是一早便吩咐了他们,如果你来离月阁,让他们不要拦你。你那么高深莫测,哪是我能猜到的?不用了吧,不用拿这种酒来惩罚自己吧!”
一一白了他一眼,倾起身子,一把把酒夺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轻啜一口,无比感叹道:“真香啊!”然后就见她指着酒壸,很是自豪地说道:“这酒可是南土所产,我好不容易从一个过路商人那买来的,你知道这一壸酒多少钱吗?一百两金子,金子,你懂吗?”
“不懂,不懂,还真不懂。”不懂她居然舍得花这么多钱,就为了买一瓶酒,大家不是说她很抠门的吗?
“就知道你这种小人物没见过大事面,所以今天小姐我高兴,就赏你一杯。”说完,她拿起一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点点进去,递到耶赫面前。
杨松一直都是冷着一张脸,见一一说话如此放肆,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刚想上前,便见耶赫的眼神向他望来,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一转过头,看着满脸黑线的杨松,脸上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喝酒喝的,微微泛着红韵,“你也想品尝一下?十两金子一杯,要吗?”
耶赫嘴角勾笑,长指接过一一递来的酒杯,并不急着喝下,而是轻声笑道:“还没喝呢,难道就醉了?”
“醉?我陆一一还从来没有醉过呢,不知什么才叫醉。”一一一撂手,又喝了一杯,酒入喉头,像燃烧了一般,火辣辣地难受。其实她不喜欢酒,近乎讨厌。“耶赫,你知道吗?今天是吴王大喜的日子,我都迫不及待地想为他庆祝,喝一杯喜酒,所以我自己花大价钱买了一壸,我想,他在高兴的时候,我也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男人修眉微挑,视线越过金色酒杯看向对面的女子,“你喜欢他吗?”
一一抬着头,细长的眼睛半眯着,想了一会,才不确定地说道:“谁知道呢?可能只有天知道吧。”
男人隔着一桌之距望着她,半晌才试探性地问道:“你可找到了那道圣旨?”
“啊?什么?圣旨?如果那么容易找到,也许你就不会找我了。”一一见他一杯酒还端在手里,一把抢了过来,顿时一饮而尽,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
他所担心的,无非是酒里有毒或杯上有毒。
耶赫接了过来,也爽快地喝了一杯,“好,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