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一日，离施针还有五日，我把着外公的脉相，略微沉吟，“老爷子最近可是有些浅眠？”
“嗯，是有点”外公如实说道
舅舅在旁紧张问着“怎么样，杨公子，可有事，对几日后的施针可有影响？”
我笑了笑，“无碍，我明日调些安神香给老爷子就好了”舅舅点点头。
此时凌霄门的掌门伊春阳走了进来。
“春阳，你怎么来了？”舅舅问
“来看看老爷子呀”，伊春阳转头对外公道“老爷子，昨日春阳就该来的，但又怕一身风尘仆仆，惊扰了老爷子，现在才来，还望不要见怪”
外公笑道“伊掌门客气了”
伊春阳突然眼光一转，看向我“这就是天恩口中的贵人杨逸公子吧。”
我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杨公子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本事，不知可有把握？莫要延误老爷子的病情”
我轻笑了下，“老爷子的身体，我自会比旁人上心”
“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杨某乃凌城人士”
“凌城？我凌霄门便在凌城，但似乎未听过公子的名字”
“杨逸只是区区一介商人，伊掌门不知晓并不奇怪吧”
“原来如此”
我心内冷笑，若不是看在舅舅面上，我又怎会回答这些问题。
我意味深长的对外公道“老爷子，还请放宽心”
外公点点头，轻轻应了声。
我复又扭头对舅舅道“伯父，杨逸先退下了”
“嗯，好”
我转身走了出去，出门之际，听见舅舅的责备“春阳，你怎么能这么对杨侄呀”
只听伊春阳道，“方兄，人心隔肚皮”
哼，伊春阳，我暂且放过你，你最好庆幸自己有一日莫栽在我手上。
出了屋门，就看见柳清华，他身边还跟着那两个小孩子。
只听那两个小孩子叫道“他怎么在这儿？！”
我却不再看他们，直接走了过去，那两个小孩立刻躲到一边。
“等等”柳清华出声
“柳公子，我好像与你没有什么可说的吧”我停住脚步却并不转身。
“我有事问你，你等我一下”，柳清华说着，又低头对敏浩，杏雪交代了几句。
柳清华走了过来道“走吧”
我斜睨了他一眼，直接向院外走去，柳清华随即跟着。
“柳公子不怕你师父责备？”
“责备？”柳清华想了想道，“师父从不曾责备我们”
“哦，是吗，看来你家师父是只针对我了”
“针对？为什么？”
我不想再扯这个，“你究竟要问我何事？”
“嗯，关于昨日的药粥你……”
“怎么”我停下看着他，“柳公子对这个很感兴趣？”
柳清华漆黑的眼眸也望着我，“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在方府，你真的是在给方家家主治病吗？”
我将眼移向别处，或许是受了那眼眸的蛊惑，或许今日风景正好，或许从不曾有人敢这样问我，我听见我的声音轻轻道，“不管你信不信，没有人比我更希望方家人安好，”顿了顿，我垂下眼眸，“我幼时起便泡药澡，体质早已改变，我的血甚至比那些珍惜药材更有用，所以那药粥以血为引，”说着我的手轻轻抚向那道伤口处。
柳清华望了一眼，“所以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割自己”
我笑笑，“不需，今日再一次便好，过犹不及，况五日后我要施针，用的还是——”鬼虚之法，我没有说出来。
“是什么？”柳清华问着
“柳公子不觉得自己的好奇心过重吗，好奇害死猫，柳公子没有听说过吗？”
“清华只是不想将疑问留在心中困扰自己，遵从自己的本心，难道不该这样吗？”
我哧笑一声，“希望你能一直遵从自己的本心。”
不知不觉来到自己的院落，到了，我转身，“柳公子心中的疑问即已解除，是不是该走了？”
柳清华向院子里望了下，垂眸望着我“那清华告辞”，转身走了几步。
我复杂的盯着他的背影，“柳清华”我叫道
“嗯”他疑惑的转身
“无事”，我微叹了口气，“你走吧”，也不待他反应，转身向院中走去。
我竟会告诉他这些，以他敏锐的观察力，定会察觉什么，按理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我定会处理掉，可这次我犹豫了，难道因为他是凌霄门的弟子吗？还有五日后的施针，我的心一紧。
鬼虚针法为鬼医所创，鬼医名鬼泣，是个诡异阴暗的老头，他只听命于义父一人，一生所收的两个徒弟，就是宫中的衡、贤两位哥哥（负责天絮宫的刑司，详见第一章），而鬼虚针法虽是可将垂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但其针法霸道无比，且要付出代价，不到万不得已，两位哥哥皆不会用，就连鬼医本人也甚少用，而我五日后是第一次施用鬼虚针法，我紧皱着眉头，向屋中走去。
柳清华看着眼前的人影消失，眨了下眼，转身离开。
我到屋内的书橱上拿了本医书，坐在院中央的石凳上，一手搁在石桌上拄着脑袋，一手捧着医书看了起来。
投下的树荫正好挡住那看书的人儿，春风拂动，树枝摇晃，树枝间投下的斑驳的阳光也晃动着，院中的人儿两颊边碎发轻扬，时而手指轻翻书页，那样认真专注的神情，让人不忍打扰。
柳清华再次来到这个院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我将医书放下，闭上眼，手指轻按着太阳穴，这医书是关于人体穴位的，我早已熟悉，只是想再看看能否找出更万无一失的方法，结果却……
“杨公子”
又是这声音，我仍旧闭着眼，继续自己的动作，“柳清华，你又来做什么”，这段时间因是在方府中，又是有诸多事，自己不曾将太多注意力放在周边，尽管这样也足够，但这柳清华已离我很近，我方留意到他的气息。
“这树荫不能完全遮住阳光，这个时候看书，会有些刺眼，你懂医术，不该连这些小事都不知吧。”
又是清清淡淡的声音，我嘲讽道，“柳清华，我似乎说过，我不喜被人教训，尤其是你们这些正义人士，我该怎么做，还不用你来教我”
柳清华没再说什么，仅是沉默着，我闭着眼不耐道“柳清华，你很闲吗？”
“我是来送这些药粥所用的食材”
我闻言抬头看见他端着放满食材的托盘道，“你果然很闲”
柳清华并不接话，只是将食材放到桌上，解释道“我方才路上遇到厨房来送食材的人，反正我也来这儿，就顺便带了过来”
“好了，送到了，柳公子可以离开了”，我淡淡道，不去理会那顺便二字
柳清华并没有离开，只是将食材一一拿出来，又去一旁拿药炉，边道，“你手受伤了，一会儿还要再割一道，我来动手，你只要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就可以了”
我看着他折腾，“柳清华，我又不是断手断脚，这只是些小伤口，”，我语气一转，微露杀意，“你故意这么关心我，是何居心？”
柳清华依旧不慌不忙，缓缓道“我对朋友皆是如此，没有什么故意不故意”
“又是出自本心？”我反问道
“不错”
我嗤笑着“朋友？柳清华，我可曾说过你是我朋友？”
“难道不是吗？”
我静静看着他，“柳清华，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花，名紫藤，它生来就在阴暗的地方，它习惯黑暗，接受黑暗，你说有一日突然一束刺眼的阳光照在它身上，你认为它不该觉得这阳光讨厌吗？”
“不该，相反它会喜欢阳光，正因为它在黑暗中，所以比任何植物都渴望阳光，即使只是一点，也要牢牢抓住”柳清华望着我静静道
我看着他突然一笑，“呵呵”，点着头拍手道，“好，好，柳清华，如你所说，我允许你是我的朋友，只是有朝一日，你不要后悔自己所说过的话”
柳清华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低头开始摆弄食材，按我所说，一步一步，一如往常，之后我割臂，放血，只是又如昨日，柳清华帮我涂药，我勾起嘴角，让一个正派人士做朋友，似乎没什么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