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仍在继续，待欧阳信德落定白子，君霂随之按下一枚黑子，完成了合围的最后一步，收复一方失地，再次将盘面扳回至势均力敌。
她这才开口回答君卓的问题：“端看太子要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欧阳信德抚须轻笑，兵来将挡按下一子，满脸赞赏道：“时隔数月，永乐棋力见长啊，寸土必争，真是半分也不给老夫喘息的机会！”
君霂回以一笑，自我揶揄道“我是商人嘛，锱铢必较那是本性。”说着捻起一枚棋子啪的一声按下，此招攻势凌厉，很有效的冲断白棋防守。
欧阳信德哈哈大笑，“好一个锱铢必较那是本性！”话罢，白子已经落下，却是以守为攻，丝毫没让君霂占到便宜。
“老师如何看？”说话的同时，君霂再落一子，见招拆招，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欧阳信德摇头轻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疑心生暗鬼，不管是太子的惊惧，还是承兆帝的猜疑，都该积累得差不多了，正好是机会啊，只要一个人先头脑发热，那就……”
话未说完，意思已经明了。
君霂抬手对着桌上盘面，做出一个横扫崩盘的动作，之后接道：“承兆帝高坐庙堂，玩弄权术二十余年，可谓老谋深算。这发热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太子，他不热可有的是人不答应啊。除非所有的表象都是他故意为之，只为韬光养晦四字，并且还得是个才智出众的天才之辈。否则，不光上位难窥，恐怕摔得极不光彩，青史留污。”
欧阳信德缓缓点头，同意君霂的看法。
太子的确艰难，兄弟窥伺，皇父忌惮，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一直旁观听着的君卓不禁想，废太子不是小事，太子真如永乐这丫头所说，前途一片黯淡，毫无希望吗？
这么半天，欧阳老先生也没有反驳，那么就是默认永乐的说法了？！
君卓脸色沉重，出声道：“这么说，离废太子之期不远了？”
君霂笑着摇头，“太子不仅占了嫡，且占了长，承兆帝若想要废太子，早就废了。现在的承兆帝可正等着一场好戏开场，他好坐山观虎斗呢。”
君卓凝眉：“看什么好戏？”
“当然是众龙夺嫡之大戏。”君霂笑眯眯回道。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承兆帝都是一个合格且非常睿智的帝王，这一场夺嫡大戏，可是他亲自主导的。
君卓一时面露惊愕，感慨道：“北疆要开始乱了！”
欧阳信德笑着点头，“棋局已经摆好，承兆帝现在只差一把刀，一把剜毒的刀，虽然还没有决定那最终握刀之人，可不妨碍他先磨刀，待刀磨好了，也是出结果的时候了。”
君卓听得云里雾里，真有掀桌的冲动，眼前这一老一少，明摆着就是欺负他这个舞刀耍剑的粗人听不懂。
难道说话就不能直白一些，非要拐弯抹角？
君霂左眉轻挑，微微勾唇笑道：“这刀是已经找到了，承兆帝用的还挺顺手。”
还不止一把呢。
“哦？”欧阳信德闻言，老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丝精狡的笑容，问道：“永乐说说你心中的人选，看与老夫心中之人是否一致。”
君霂垂眸轻笑，淡声道：“老师该记得八年前安国公府那桩震惊整个京兆府的血案吧？”
“你觉得是他？”
“先生觉得不是吗？”
欧阳信德押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那范黎呢？”
君霂笑意加深：“双刀齐下岂不更好？一把用废了扔掉便是，因为还有另一把顶着。”
一问一答间，一老一少相视而笑，那带着莫测深沉与了然的笑容如出一辙，都是眼睛微眯，唇角微翘，同样高深莫测。
看得君卓黑线连连，后背发凉，他面前的，简直就是一老一小两只狐狸。
这一老一少刀来刀去的，一开始听得他迷迷糊糊，不过现在倒是明白过来的。
听这两人的意思，皇上共选了两把刀，一把是上次春闱的一甲头名范黎，三年翰林院编修期满后，今年夏初被皇上外放至江南道。
那可是个渔米飘香的富裕之地，也是江南豪族聚集之地。
而另一把刀，便是安国公世子顾默涵。
安国公府那桩惊天血案，整个京兆府，上至皇宫内外，下至黎民百姓，几乎无人不知。
顾默涵，表字子美。
安国公顾世芳的嫡长子，母亲郑氏，乃异姓藩王“平西王”郑华章的嫡次女，新安郡主。
当年，新安郡主下嫁安国公世子顾世芳，那场婚礼帝王亲莅，何等风光。
顾世芳二十七岁袭承安国公，作为嫡长子出生的顾默涵身世显赫，母族势力更是雄厚，满周岁即请封世子。
承兆十七年，也就是八年前。
顾默涵十七岁时，其生母安国公夫人不明原因暴毙，顾默涵守孝期间，因酒醉，强迫其嫡亲胞妹与之发生关系，并致使其妹怀孕东窗事发，而被御史弹劾。
安国公一怒之下开宗庙将其除名，并且削夺姓氏赶出家门，之后便不知所踪。
承兆二十一年。
时隔三年后，顾默涵重回京兆府，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带着五名江湖人士，提剑闯入安国公府。
进府之后，胆敢阻其路者，杀！
一刀一颗头颅，每具尸体都是身首分家。
闯入内院，顾默涵命人将安国公顾世芳、同母胞妹顾明慧，抓到其母牌位之前。
让其父顾世芳眼睁睁看着，让那五名江湖人士将胞妹凌辱至奄奄一息，再亲手砍断其妹手足，一直冷眼看着她血尽而亡，再砍掉她的脑袋。
最后在其父亲恐惧的声声哀嚎与求饶声中，逼其自宫，然后再亲手一剑将生父捅了个透心凉。
手段何其残忍，何其暴戾，何其血腥，简直灭绝人性！
彼时，整个安国公府除了两位主子，奴仆十二人，侍卫七十三人，一共被杀八十五口，整个府邸几乎血流成河。
制造惊天血案之后，顾默涵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