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文几日后,就在邺洲日报发了广告,打出私人定制的招牌,这一招果然很吃香,吸引了不少富家太太、小姐们上门购买私人定制款式,玧儿比平日更显忙碌,但是忙碌着她也快乐着,一边赚钱,一边倒数离开沈家的日子。
这日玧儿刚画完一版设计稿,走出办公室,伸伸懒腰,想活动活动筋骨,就见着沈沛文一脸痛苦地走过来,右手拿着一块手帕紧紧地捂住左手的食指,手帕上面有渗出的血迹,沈泰也是一脸紧张地跟在后面。
“你怎么了?”玧儿问道。
“今天新到了一台打磨机,老板想试试,不料被割伤了手指头。”沈泰答道。
“快进办公室,我帮你包扎一下,我在学校上过护理课,小伤口我应该可以处理好。”玧儿说着,打开了沈沛文办公室的门,自己先进去,去沈沛文的办公柜里面拿药箱。
沈沛文坐在沙发上,玧儿拿着药箱放到茶几上,紧挨着沈沛文坐下,半弯曲着身子,拿开沈沛文手上渗血的手帕,认真地给他消毒、包扎。沈沛文看着她的侧颜,嗅到她身上传来的玫瑰香水的的味道,在沈沛文的印象中,他们从未有此近距离的接触,不由地竟觉得心中生出一种久违的酥酥麻麻之感。
这浓郁香醇、典雅迷人的玫瑰香味,让沈沛文暂时忘了手指的痛楚,思绪突然飘到了十二年前,那一年有个抹着茉莉花露的小姑娘,也是这样弯着身子,轻轻柔柔地为他擦拭伤口,不同的是,那个小姑娘用不起这么贵重的玫瑰香水,但是她身上的茉莉花香淡雅清新、馥郁芬芳,让他十几年来从未忘怀。
那一年,沈沛文才十五岁,除了要跟着母亲学习银楼的生意,还要去学堂上课,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这么沉闷,也算是个热血沸腾的少年。那天斜风细雨的,下学的时候,他跟学堂里的另外几个学生起了冲突,双方打了起来,沈沛文从小身子骨弱,跟几个学生对打,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他就是不服气,也不认输,卯足了劲头跟那几个人扭打在一起。
“你们干嘛呢?我叫老师了!”突然听到一个小姑娘惊呼。
另外几个学生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都跑了。
沈沛文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也没有力气再跑了,沮丧地坐在学堂门口的台阶上。
小姑娘丢下伞,几步跑到沈沛文跟前,关心地问道:“这位公子,你还好吗?”
沈沛文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就是一辈子,那天的顾惜年,穿着一身梅子青的衣裙,扎着两条麻花辫,小脸又尖又瘦,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沈沛文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哎呀,他们也太狠了,怎么把你打成这样?”顾惜年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柔柔地为沈沛文擦去脸上的血迹和脏东西。
沈沛文忘记了疼,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那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姑娘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不行,你这还是得找大夫看看,孙氏医馆就在前面了,我陪你过去吧?”顾惜年拉着沈沛文的衣角。
但是沈沛文早已经呆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顾惜年要带他去医馆。
“怎么了?你怕疼啊?”顾惜年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蜜饯递给沈沛文,“这是我自己做得蜜饯果子,很甜的,吃了就不怕疼了。”
沈沛文这才反应过来,接过蜜饯塞进嘴里,然后任由顾惜年拉着他的衣角往医馆走去,那时的他,嘴里甜丝丝的,心里乱哄哄的,早就忘却了身上的疼痛。
后来,沈沛文才知道,顾惜年是学堂里顾老师的女儿,那天突然下雨,顾惜年是来给父亲送伞的,不料却碰见他在打架,从此以后他们经常偷偷幽会,陷入爱河,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沈沛文出神的时候,玧儿已经手脚利索的为沈沛文包扎好了,玧儿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交代道:“你这两天注意点,伤口别碰到水了,哎,你这一受伤,娘和各位姐姐,不知道该多心疼呢!”
“那你不心疼吗?”此话一出,沈沛文也是一惊,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为何会有此一问。
玧儿动作一滞,只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古怪,但是也没有深究,还是继续收拾着药箱,嘴上随意应了一句:“有顾姐姐一个人疼你,你就幸福死了吧?少我一个不少。”
沈沛文便也沉默了,刚才那个问题,问得也确实多余。
玧儿收拾好药箱,塞进柜子里,回头却见沈沛文依然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玧儿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递了过去,“有这么疼吗?还皱着眉头呢?这是上午王太太来定制首饰时,给我的进口奶糖,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吃了也许就不觉得疼了。”
沈沛文神思恍惚,这话太过熟悉了,他看着玧儿手里盯着的白色糖纸包着的奶糖,眉头皱得更深了,心里好像被人掏出了一个洞,仿佛那颗糖有千斤重,只觉得抬不起手去接。
“怎么了这是?伤着手了而已,耳朵也听不见了?”玧儿觉得怪怪的,可是也说不出哪里古怪。
“你出去吧,我还有些账簿要看。”沈沛文如梦初醒,不理会玧儿手里的那颗糖,起身坐到办公桌前面。
“神神叨叨!”玧儿嘟哝着,将奶糖放在了茶几上,往外走去,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见着沈泰紧张地跑过来。
“沈泰,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沈沛文问。
“老板,楼下,来了一个洋人。”沈泰回答。
玧儿不由地回头看了沈沛文一眼,难得在沈沛文眼里看到了不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