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丈夫和父亲一同回到夏家大宅,没有任何异常。夏母依旧热情亲切,在饭桌上给家人辛勤的布菜,生怕谁没吃饱似的。
依照惯例,我和丈夫会在饭后陪二老在园子里散步,聊着各种有趣的新鲜事。每当此时,夏母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毫不吝啬的向我们展示她面容上的纹路。
虽然陪着开怀,心中却情不自禁的在计算这样温馨的画面还能有几次。虽然是骗局,但仍会珍惜此刻的美好。
一起送二老回房后,丈夫会进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有时候是公事,有时候是私事,但无论怎样,他总能拿捏好分寸。我则会呆在视听室里看电影,国家、题材不限。偶尔,我会借用丈夫的书房,安静的在一旁的躺椅上阅读他书柜里收藏的书籍,陪他一起工作。每每此时,总会让我误以为是在多年前的美丽时光。
这样坦然的回忆,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最近因为生意的扩展,丈夫越来越多的心思放在了工作上。本想今晚他工作结束后询问离婚协议书一事,然而,已然凌晨,他的一门心思仍不从文件上离开,黑咖啡续了两杯都不自知。但是,要破坏他工作时的全神贯注也是我所不忍,便还是安静的在一旁看书,耐心等待他结束手上工作。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迷糊间,却发现了被丈夫抱在怀中,回房。
“几点了?”我已累的连声音也含糊不清。
“四点。”丈夫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缺少睡眠的女人容易老,快睡吧。”
他工作到四点,我却不知在何时睡去……不过,被他抱着的感觉,和多年前一样,安心、幸福。环上丈夫的脖子,稳稳地靠在他肩头,我知道,我打心底笑开了,“这样,我才不会做噩梦。”
是的。那个时候,夜夜被他拥在怀中甜甜的睡去,从未有过失去色彩的梦境,而每每从美梦中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他浓密细长的睫毛,然后,是他睁开的晶莹美丽的眸子。
“为什么你每天都要这样看着我醒来?很奇怪哎。人家都是男人看着女人醒来。”
每天,他都会说同一句话,我的回答也从不改变,“这么好看的眼睛、美丽的人,统统都是我一个人,看不够嘛。”
他也会因为害羞而使脸颊泛出圈圈红晕,一点不像那个把女生都哄骗得心花怒放的‘情圣’,“好啦,会有一辈子的时间给你看。现在要做的是快点起来,还要上学呢。”
“不要!人家只想看看你嘛——”
按照习惯,这样的撒娇总能换来他宠爱的吻,“听话,先起来。等下要吃到的话可是会被登记名字哟,尤其你还迟到得不是一般的多。”
他会给我挤好牙膏放在装满水的杯子上,会给我把洗澡水放好、准备好要穿的校服,会给我做早餐——他了解全部的我。
那些时光,都美好的不真实。
想起过往,我便情不自禁的呢喃,“为什么,就这样了呢?”
然后,我听到了丈夫的叹息,“李非含对你而言,这么重要么?”
李非含是一个连与爱人的邂逅都完美无缺的男人,正是他,狠心地让我重温了那场罪恶滔天的美梦。唯一庆幸的是,他只伤了我的心,还没来得及伤我的人便匆匆从我生命中退出。
他只有资格做林逍芸的好丈夫。
更加紧密的缩在丈夫怀里,寒冷了多年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记忆里的温暖,“知道么,如果三年前让我嫁的是李非含,我未必肯。但是,你的话,我想我还可以有一场盛大的怀念。”
丈夫抱着我坐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椅上,一同欣赏窗外凌晨四点的夜空星光点点,闪烁动人。
结婚三年,我们夫妻二人第一次如此亲密。
“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看星星了。”从那之后。
丈夫收紧的怀抱让我倍感温情,离婚协议书一事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你和她,有多久没这样看星星了?”
“从未有过。”
丈夫的四个字让我顿生疑惑,他却仿佛理所应当一般向我解释,“她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哪怕上了大学。为了能保送读研,大学四年她没迟到一次、缺一堂课,成绩门门优秀,各种荣誉不计其数,靠自己就负担了念大学的全部费用。我为她感动,继而想方设法让她成了我的肋骨。她从未打破12点前睡觉的习惯,而我,却在那时候忙完。”
听得出来,既便如此,丈夫依然有无数甜蜜。
“其实,交往后不久她就知道了我是夏氏接班人的事,但她从不向我要求什么,因为她明白,爸爸妈妈不会容许我娶她。是我,不停地告诉她只要努力就能得到的幸福才……”
才令那个孩子夭折腹中吗?
终究,是无辜的生命承担了所有不该的责任。
“那么你呢,为什么坚信梦想可以实现?”
一望无际的夜空下,丈夫憧憬的神色与三年前有所差异。此时,他不再单纯的以为一切只要坚信就能在终点获得,“因为之前我都在相信,我的幸福也是爸妈最乐于看到的。”
事实上,夏家二老却是一早为儿子安排好了幸福。
或许,三年来所发生的全部都没有错,只是不该的人站错了位置。例如我,占了夏家少奶奶的头衔,替另一个女人经历本应由她完成的过程,把大家的梦想都带进了坎沟,从此曲折。
第一次发现,丈夫的怀抱也可以消弭所有不快。曾经以为,除了他,不再有第二人能给予的心甘情愿,在这里,找到了。即使不爱,丈夫的含义就足以让我感受到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而是可以有陪着生、陪着死的伙伴。虽然不是夫妻的典范,但是,丈夫会一直守候在侧,离婚协议不签,这一生,便是不离不弃到终老。
自私,如果偶尔使用,应该不会上瘾吧?
这是我仅有的担忧。自私会伤害到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但保住了连我在内的五个人,甚至更多——丈夫一直在身边,或许,在未来的某天能原谅李非含也不一定呢。
如果,真狠心分开他们就好了。
“假如,你和她最后还是因为我不能在一起,会再恨我吗?”像三年前那个时侯,恨不得杀死我。
丈夫望着茫茫夜空,出神。
埋头丈夫胸前,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劝服自己不在意,然而,这样的默认,教我如何不介怀呢?那晚上在他房中的经过历历在目,那样欲死的窒息也时常在碰触到脖子时想起。
生命,只一次而已。不到万不得已,谁愿轻易交付。
身体不由自主地细颤着,丈夫认真的收紧环抱我的双臂,是给我去面对的勇气吗?他看我,是如此勇敢,若有那么一天,报复我总是比原谅我更容易做到。他的剧本里,安排我不反抗的承受这一切。
的确,很符合我的性格。
“如果再恨我,我不会坐以待毙。”那样让我不还手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不想,成为宽宏大量的楷模。”
丈夫依旧默不作声,双眼焦距没离开夜空一寸。
“从爱侣成仇人,我想,一定会是篇不错的报道。”我看见丈夫的唇角闪着飘飞的光,“若是加入天马行空的想象,一部纠缠半个世纪、牵连几代人的豪门恩怨史就出炉了。”
我木讷着,思绪被他的突发奇想搅乱,找不到方向。
纠缠半世纪吗?如今,已是三年过去,还有四十七年的时间给我们,以及许多日后衍生出来的后人去上演一幕‘错爱一生’的戏码。只是,纠缠的时间之长并不让我喜欢。
“你爸爸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一定会扼杀在襁褓阶段。
“所以你大可放心,即便真恨你,我也不会再像三年前那样冲动到要杀你。报复的手段有很多种。”
丈夫的郑重是在向我宣告,他没有在说笑而是很认真地和我讨论着东窗事发后对我的处理吗?
果然,敌人不会减少。
“但愿,你不会成为不该成为的人,不然,我会让你得不到预料中的下场。”我会如对付言浅杉那般,将你打败,而且这一次,连反击的机会也不给你留,一开始就要你和言家公子‘败走麦城’。
丈夫收回关注于夜空的目光,看着妻子,依然焕发出晶亮的光芒,仿佛做好随时迎接各种挑战的准备。
“欢迎至极!”
我看到了他的笑,感受到了他双唇的热情。但是,再相似,也有不同。他的吻,辗转细腻、柔情四溢,独没有我魂牵梦萦的甜,没有记忆里的热情洋溢、珍爱非常,不再是酸酸甜甜的草莓,我最爱的水果。
“再相似,你都不是他。”
我满意的看到了丈夫的惊愕,轻松的离开这个一度让我沉沦的胸怀,走向那张我睡了三年的柔软大床,扬着奖励胜利者的笑,“如果,有一天你能让我把你和他混淆,那么,你便不战自胜。”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变成李非含。”
“我一直都希望你只是夏斯。”
是啊,夏斯才是与他最相似。现在的夏氏总裁和其他家族的第二代一样,努力地学着成为一名优秀的企业领导人,时时在充满尔虞我诈的社会里带领家族企业走向更辉煌的明天。而这些人,从不认为高处不胜寒,反是以众生伏脚为巨大的荣誉。
三年,都在证明了他作为优秀接班人的才干。
夏斯,哪怕你真可以在五年内掌控夏氏、让那威严的长者心甘情愿地退出王座,你也不会再有当初的兴奋,甚至是,对她的热爱。你从来不曾发觉,夏斯不会像夏总裁一般亲吻不爱的女子。
这是偏离你初衷的路,你发现了吗?
侧身躺在床上,不理背后那个被称为‘丈夫’的男人,泪滴就这么静静的滚落,藏进枕头,消失在凌晨的黑暗中。
我难过的是,终有一天,丈夫不再相似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