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487600000038

第38章 兵火焚燎

江枫自去查陈南飞下落,思卿却心里十分不安,因和萧绎说起自己觉得事情越查越诡异。但萧绎知悉了魁首是陈南飞之后却无心再管,撤藩之事使得朝野乌云密布,他少不得打起精神应付。

朝廷究竟撤不撤藩,也成为顾梁汾和众多药材商所关注的事。毕竟广川滇桂多产名贵药材,是贩运必去之地。顾梁汾携妻离京南下前与朋友把盏,便有人说:“定藩占据金铜矿产之利,兼山川关河之险,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朝廷岂能说撤就撤?”

“可是树大必空。”

“撤去定藩,必然要令派官兵戍守,迁来移去,沿途地方苦累,得耗去多少银子?顾老弟,你说是不是?”

一直作壁上观的顾梁汾终于插言:“要撤藩,无论有没有战事,都必然消耗国帑。朝廷不是一潭清水,户部更不是一潭清水。国库亏空,世人皆知,朝廷要撤藩,钱从哪里来?”

“亏空”这两个字就像悬在萧绎头上的一把刀,前任户部尚书吴天德留下坏账呆账根本无法理清。萧绎面前摆放着新任户部尚书徐东海的奏疏,片刻后,御案上所有的东西都被萧绎扫落在地。

立时有人去请思卿来平息。

宁华殿里弥漫着各种香料的味道,新进宫的何美人不似之前的族姐宁嫔那般跋扈,很是温柔娴雅。此刻她坐在思卿窗下的几案上,正在替思卿合香。

萧绎身边的大珰和顺匆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思卿行礼,道:“陛下发了好大的火,谁都劝不住。还请皇后娘娘移步去劝劝吧。”

思卿漫不经心问:“来找本宫做什么?找你九爷去。”

“九爷不在府上,出城去了,一时半刻哪里找的见?”

思卿命菱蓁:“这般没规矩?还不上茶?”

和顺连忙道:“小的哪有喝茶的命,还请皇后娘娘……”

“本宫有本宫的事,不得闲。”思卿说着给菱蓁递眼色,菱蓁上前半拖半劝把和顺撵了出去。

何美人轻轻一笑:“不知陛下缘何发火?”

思卿道:“不过是朝里的事。你……想好了?”

“自从嫔妾偶然间听到族姐宁嫔真正的死因,嫔妾就已经想好了。皇后娘娘,但愿您能够……”

“我信不信守诺言你也只能选择信我,否则你觉得何适之会善待令尊令堂么?这样不单对我有好处,对你也有好处,你甚至可以凭此向何适之提出些条件。”

何美人慢慢靠向椅背,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思卿冷漠道:“人各有命,没什么好哭的。”说完见她依旧咬唇啜泣,思卿忽然试探问:“你恨我?”

何美人道:“妾本以为,妾出身何氏,就算陛下看上妾,皇后也会设法阻拦。”

思卿笑笑道:“最危险的人,有时候因为知根知底,才是最安全的。这都是命,你认不认?”说完问菱蓁,“你去正清殿看看,陛下那里情形如何?”

话音刚落,和顺又进来道:“皇后娘娘,陛下有请。”

菱蓁也进来道:“舅太太来了。”

何美人连忙揩泪告辞,思卿让云初送她出去,复对菱蓁道:“请江家姊姊稍等,我先去趟正清殿。”

思卿走到正清殿偏殿门口,遣退从人,就听到萧绎告说程瀛洲打算请定藩“进京述职”作为试探。

“‘杯酒释兵权’这典故为艺祖所用,广为流传,人尽皆知。三哥觉得定南王有那么蠢么?”

程瀛洲在一旁向思卿行礼,思卿摆手示意他免礼,萧绎道:“我又没说请定藩进京是为了‘杯酒释兵权’。”

“不是‘杯酒释兵权’,难道是‘青梅煮酒论英雄’?”

程瀛洲听思卿越说越走嘴,连忙轻咳一声。

思卿道:“近来柳絮多得很,老程的喉咙也受不得柳絮么?”

萧绎终于绷不住一笑。

思卿瞪了萧绎一眼,只说:“沅西夫人来了,我要和她说话去。”起身便走了。

江枫进禁中和思卿说话,思卿从正清殿回来见了她,先问:“有线索么?”

江枫摇摇头道:“也许是近来我们盯得太紧了,他们都隐蔽起来了。妾想着,要么先冷一冷。”

思卿颔首道:“这也是个办法。”

江枫趁机说起从前沈江东曾说不赞同撤藩的事来,“也许殿下劝还有用。倘若撤藩,朝廷与定藩必有一战。兵火焚燎,苍生何辜?”江枫道。

思卿又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这件事情,我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朝廷的事情,我不掺合。否则从宗亲到乌台,一人扛一块‘后宫不得干政’的牌子砸向我,我就死无全尸了。再说我要是劝陛下撤藩,倘若局势无法控制,我就成了众矢之的;我要是劝陛下不要撤藩,哪天定南王兵强马壮突然造反了,陛下心里怎么想?总之——我不给自己找麻烦。”

江枫没想到思卿回这样回答,脑中不觉想起沈江东平素“腹诽”思卿的那些言语,只听思卿又问:“你知不知道何适之那瘫子怎么说?”

江枫道:“什么也没说。”

思卿又问江枫:“内阁只剩下一个范子冉,你知道他怎么说么?”

江枫道:“范阁老称上旨。”

思卿听了一笑:“‘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沈大哥久在高位,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范阁老,可比你们精明。”

江枫猛地回头去看思卿,思卿又笑:“难不成你想让沈大哥当孤臣?”

思卿虽不多说,朝里自有一干人反对。萧绎与兵部商议甲兵增银增粮、整饬武备并阅兵之事,言语间可辨知萧绎决心撤藩,恐撤藩后定南王造反,故而早作准备之意。

便有臣工有疑虑:“阅兵会不会使定藩多心?”

萧绎道:“阅兵因制治保邦,安不忘危之至意,欲与中外共见之。”

有臣工委婉劝道:“为治固患废弛,然求治甚急,为弊滋甚,所讲欲速不达也。陛下为贪腐亏空之事而怒,为何不先整饬吏治,再谋定藩之事?”

萧绎道:“一手撤藩,一手反腐,双管齐下,岂不便宜?”

户部徐东海道:“反腐必要流血,反腐必然与众臣离心。恕臣直言,陛下若要撤藩,亏空之事,眼下不宜追究,否则会给定藩可乘之机。求治太急,还是人欲用事,必无欲然后可以言王道。”

萧绎道:“日久生变。”

范子冉道:“陛下说的是,夜长梦多。”

刑部杨万泉道:“君子进则小人退,小人进则君子退。君子小人势不两立。自古以来,治日长少而乱日常多者,皆由于疏正人、亲小人之故,亲贤远佞,人君诚不可不知。”

萧绎反问:“你说的小人指的是谁?”

杨万泉不答。

吏部尚书忍不住出列复劝:“长久计议,才能泛应曲当,不然,恐未免毫厘千里之谬也。”

范子冉插口道:“天官此言太过小心罢。”

一宗亲道:“撤藩之事,宜迟不易快,否则陷朝廷于兵火之中。范子冉明知撤藩无益,仍称上旨,分明就是谀君!”

萧绎听了大怒,又不好直接发作这位叔祖。正待说两句,御史台立刻有谏官附议,叩首道:“陛下若决心要撤藩,臣等必然碎首进谏。”

御史台谏官纷纷出列行礼。

此刻萧绎忽然后悔将何适之的人从乌台清除,心里很是暗骂了几声“乌鸦”,拂袖退朝。

“算着时间,我派去接应仙居长公主的人应该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这日萧绎对思卿道,“但愿老四不要出岔子。”

思卿问:“准备动手了?以什么理由呢?”

“不需要理由,”萧绎道,“我已经想好了,此番我下旨撤藩,定藩若无动作,我便徐徐图之。”

“他不可能没有动作,”思卿道,“你觉得定藩会不为所动么?”

萧绎冷声道:“他若有所行动,我便不需要理由。”

翌日,今上下旨允定南王离藩之京颐养,不允其子嗣承袭王爵。裁撤二藩王位,其旧属军队之建制,一律收归地方。

此时思卿在摇椅上小憩,何美人悄悄进来,轻轻走上前,替思卿扶了扶鬓边溜出的金钗。

思卿没动,也没睁眼,只道:“你我不宜往来太频繁,容易让贵上起疑。”

何美人轻声道:“嫔妾按照娘娘说的,把陛下对于定藩之事的看法透了出去。”

思卿笑:“贵上满意否?”

何美人道:“满意。”

思卿又道:“你可以趁势提点条件。去吧。”

何美人应了,轻轻退开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菱蓁见何美人走了,走上道:“姑娘真的能完全信任她?”

“眼下何适之远离帝京,正急于探听揣摩三哥的心思,咱们通过何美人放点消息给何适之何妨?也相当于抓住了何适之一条收集讯息的道儿。何美人是聪明人,她要是有异心,我自能封锁她所有获取讯息的渠道。她传不出信去,何适之就不会善待她的父母,她就会沦为何氏一族的弃子。宁嫔什么下场,她又不是不知道。”

菱蓁道:“何适之已经完了,咱们用得着费这么多心思吗?”

思卿答:“他人瘫了,脑子可没瘫。百足之虫,死不足僵,不可不防。只怕朝里马上就要乱起来了,咱们凡事多留个心。”

未久,定南王斩杀广川督抚,扯旗起兵造反。

这日天欲雨,雷鸣半日,只落下些许雨点。午后从阴沉沉的云隙间投下几缕黯淡的阳光。

思卿一面整理妆奁里的小物,一面用温酒浸着丁香和藿香。萧绎走进来,见她正在裁剪细小的金箔花片。妆台上布有大大小小的瓷盏,还有一盘蜡和一碟紫草。

菱蓁走进来,见思卿一直在摆弄手头的瓶瓶罐罐,于是问:“这是要做什么?”

思卿答:“制点金花胭脂。”

菱蓁道:“懋德殿那边请您过去。”

紫草、香料、金箔被煎于蜡中搅匀,灌在细竹管里冷凝。思卿就这菱蓁端来的水浣了手,道:“走,咱们去懋德殿。”

定藩起兵后,至七月廿一,叛军势如破竹,天下岌岌。帝京城亦人心浮动,家家门户锁闭,市铺关张。

此时战事胶着,萧绎心中烦躁,思卿一进懋德殿,见文稿奏疏丢的满地都是,舆图半卷,也丢在地上。兵部的账册堆在四壁的橱阁里,把自己的书籍曲谱挤得褶皱不堪,不禁道:“怎么这样乱?”又嗔宫人,“也不收拾收拾,弄得满地都是,回头要什么找不见什么。”

宫人回话道:“陛下说这乱中有序,陛下晓得什么东西放在了何处。不让我们收拾。”

一时走到书房,见萧绎正伏案写旨,思卿接了雨初递上的茶,吩咐宫人都下去,向萧绎道:“要省俸禄钱么?把草诏的都打发了,要你亲自写旨。”

萧绎面现倦色:“你来了?来看看我写的。”

思卿走过一看,是一封斥责定藩的诏书。通读一遍,道:“你只说他忘恩负义,却没骂他。”

萧绎笑了:“我说他忘恩负义,难道不是骂他?”又写了“二贼行径反叛,背累朝豢养之恩,逞一旦鸱张之势,播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所难容,人神共愤”加上。

“中路军行军不利,或能靠两翼牵制。”萧绎道。

思卿道:“我没看过兵书,不懂。”

萧绎叹了口气,思卿转身悄悄走开了。

是年朝野人心惶惶,端王避居上京,内阁以范子冉为首三缄其口,新正也不曾好生过。转眼至次年朝廷更是连失数省,前方兵火已焚燎至湘赣,烟尘滚滚,直逼江左富庶之地。奏报雪片一样的飞来,朝廷将全部精力投入湘赣一役。萧绎独自面对着图志,负手而立,整夜无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踏着黎明前漆黑的夜,思卿身披瓷青色氅衣,轻轻拨开帘幕走来。萧绎没有转身,依旧望着图志,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道:“你来了。”

思卿道:“我来了。”

萧绎缓慢地转过身,“叛军连下数省,声势之大,非我所预料。”

思卿微笑着打乱萧绎的话:“昨日,端王府的胡娘子贡给我一幅画。”她从袖中取出画轴,“哗”地抖开,那画描绘的是巴东三峡的月色。画里风急天高,大笔点染出波浪与阴森的山石草木,有题诗:

高江急峡雷霆斗,翠木苍藤日月昏。

戎马不如归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

萧绎见了题诗,脸色愈发转沉,口里问:“是端王府送来的?”

思卿答:“是。”她若无其事地将画轴卷起,走到火盆旁,将画丢入火盆里。纸灰一扬,墨色尽毁。萧绎见此,面上恢复些许颜色,道:“前两句是警告你,后两句是讽刺我。”

思卿道:“别多疑。画师只是为了使画字相合,题了杜少陵的诗而已。”

萧绎道:“复岳州后,郴州始终没能攻克。中路军此番可谓是孤军深入,岳州一役后,折损了不少人,加之郴州城西北处的碑县仍然在敌人手中,敌军沿卑县至郴州城一线设防,故而没能对郴州形成合围之势。郴州这一仗,再也拖延不得了。”

思卿问:“三哥有何打算?”

“平郡王颇有些骄矜,”萧绎叹了口气,“眼下无人可用,只好先让沅西去了。”

思卿忽然一改往日谨慎说话的作风,冷笑道:“沈沅西都去了,可见如今局势艰难。把端王爷丢在上京大半年了吧?三哥不担心山高皇帝远,他里外通敌?”

萧绎听了解释道:“端王不日就要回京了。”

数日后端王终于“病愈”由上京返回帝京,到帝京次日便进宫,却对今上乾纲独断力主撤藩之事闭口不言。今上原本做了十足准备应对端王回京,没想到竟然没能用上,于是探着与之商议粮饷之事,谈得倒也顺当。

端王趁机道:“陛下可下旨劝地方官员不可附逆,归诚既往不咎。”

萧绎道:“王叔说的是。”

两人又议定诸多细节,端王举荐押粮管,萧绎也采纳。

“江西粮道何守之,此人谨慎。嘉国公去岁因故滞留应天,如今近在江南,又可领兵,正堪大用。”

大敌当前,即便从前萧绎对端王有诸多不满,但二人竟然达成一种难言的默契,所有的心结似乎都随着思卿焚尽的那幅画一起灰飞烟灭。

转眼到了夏天,这年夏天也是暑热难耐,热风夹杂着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沈江东从江左去了前线以后,思卿与江枫往来日益密切。这日傍晚思卿送了江枫出宁华殿回来,只穿着白绫主腰儿、天青纱衫儿,配紫绡裙,命人把竹榻置于室外,她斜倚在榻上纳凉。手中拿着一柄缂丝湘妃竹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扑着风,没过多久连扇子柄上也腻上了汗。思卿换了手拿扇子,另一只手去够冰碗里的葡萄。

思卿自己还没摸到葡萄,一枚冰葡萄就被喂进了思卿的口中,思卿一咬,却咬到了手指。

透过缂丝扇面,萧绎的脸出现在缂丝的间隙里。思卿一把打掉萧绎的手,抿了抿玫瑰口脂,半坐起来道:“又神出鬼没的。”

萧绎见思卿的口脂晶莹透亮,像是挂着水珠的樱桃,于是顺势吻下去。思卿用扇子一挡,嗔道:“青天白日的做什么?看弄坏了我的扇子。”

萧绎拿过扇子替思卿扑风,笑道:“今年好热。你畏寒惧暑,要不要去芷园住段时日?”

思卿拉了拉纱衫的领口道:“我倒是想去,但是眼下还不得闲。”

萧绎道:“快要用膳了,你别吃那冰湃葡萄,容易伤胃。”

思卿道:“你一说,我倒是饿了。咱们传膳罢。”因命菱蓁,“把桌子摆在湛云楼上。”

萧绎和思卿先携手上了湛云楼,打开四壁的长窗,让高处的晚风穿堂而入。萧绎道:“在高处果然觉得心里不那么憋闷了。”

思卿道:“看你今儿挺高兴,战事顺利?”

萧绎道:“没有。如今沅西去了军中,我倒放心些。”

思卿忽然转身倚在屏风上,问:“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开口问。仙居长公主安?”

萧绎的笑容瞬间消逝,沉默了片刻道:“她不见了,我叫人去找了。”

思卿知道仙居长公主原是老敬王之女,因为老敬王和太皇太后的缘故,萧绎与她颇为疏淡,就没再说话。

两人吃毕饭,萧绎自走了。思卿唤云初来吩咐事情,说完了又问菱蓁:“陛下呢?”

菱蓁道:“奴婢也不知道。方才奴婢去周容妃那里禀报内廷司的事情去了。”思卿又问云初,云初刚要说话,只见萧绎背着手从外面走进来。云初便“噗”地吹灭了殿中的灯烛。

无数的萤火虫飞进殿来,像是一颗一颗的星星。黑暗中思卿的眼睛格外得亮:“方才三哥去永巷捉这个了?”

萧绎笑道:“好没意思,本想黑暗中给你个惊喜,却忘记你练就一双夜眼。”

思卿伸出手,萤火虫从掌上略过。无数世俗烦忧,在这如梦如幻的景象里被抛之脑后。在萧绎眼中美人展颐,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象。

思卿笑道:“我想起白乐天的诗来‘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说到此处思卿忽然有些失落,下一句就是,“‘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萧绎揽住思卿道:“不想旁人的诗,想你自己的。”

“我墨水不够,想不出来。以前在南边,屋子后面就是嘉禾的南湖,又叫做‘鸳鸯湖’。那时候不用像现在这样,想要附庸风雅、吟诗作赋,还得‘浮生偷得半日闲’,跑到南苑西苑园子里逛逛。”

萧绎轻声道:“近来种种忧劳心怀不畅,只有咱们在一起,我才觉得心能静下来。”

禁城内的虚幻、伪装、诡秘、复杂在这一刻,在两人无声的相拥中化为一片沉静。

思卿道:“这里有过堂风,清凉些,你睡一会吧。我念点诗文给你听。”

思卿轻声念:“湖上点缀,量来玉尺如何。漫品题、几回搁笔,曾记碧崖绝顶,看波澜壮阔,太湖无边。停桡浙北斗横斜,趁凉月从三万六千倾苍茫湖水摇归。生憎鸟难度,为饶游兴。白打宁抛,还思暮暮朝朝。向断桥问柳寻花能再,最是撩人西子,偏画眉深浅入时。早匡庐失真面,恨铅华误了。倾国强自宽、也悔浓抹非宜,天然惟羡鸳鸯。湖畔喜留香梦稳……”

萧绎终于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鼾声。思卿伸手抚平萧绎的额头,接着念道:“楼阁玲珑,卷起珠帘最好,破工夫、半日凭栏,管甚沧海成田。尽想层楼更上,远树迷南朝兴废,任晓风把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吹散。愁煞燕双飞,知否昨宵夜,绿章轻奏,要乞丝丝缕缕。将孤馆离情别绪系牢,却怪作态东皇态。竟故意阴晴错注,寓高处不胜寒。且蓑笠载得扁舟,欲坐待、又怕黄昏有约,到处未逢烟雨,楼头闲话夕阳残……”

思卿的缂丝扇子上沾染了“天宫巧”胭脂的香气,静室里一扑扇子,香风随之飘散。思卿忍不住自己凑近扇子深深嗅了一下,继续给萧绎扑风。

菱蓁怯怯地蹭进殿来,思卿听见动静,放下扇子,示意菱蓁和自己出来讲。

菱蓁在外间道:“有战报夤夜从宫门门缝里投进来,只怕有要事。”

思卿皱眉想了想,走进来轻轻摇醒萧绎:“有战报呢,你回懋德殿去看看。”

萧绎老大的不情愿,但还是回懋德殿去了。

思卿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燥热里什么都不想做,靠着大理石屏风扑扇发呆。忽然有凉风夹杂着雨味灌入室内,惊雷从天边炸裂,山雨欲来。

菱蓁匆匆进来:“陛下看了战报,命夤夜记档开宫门,召端王等入宫。”思卿听了豁然转身问,“前方有败仗?”

菱蓁道:“是……听说是……嘉国公。”

缂丝扇子跌落于地,思卿坐回窗下的圈椅里,良久无语。

同类推荐
  • 金戈铁马为君踏

    金戈铁马为君踏

    女尊文(1对1),不喜误入,谢谢。(下面是简介)第一次写文,可能文笔有些稚嫩。甜虐交加,希望你们能喜欢。国土难保,敌军来犯,想要保国,只有求助于邻国。没想到,邻国出兵的条件,竟是要求他远嫁中离。娶他的人,是世人口中冷漠无情,残暴嗜血的皇家六爷。大婚之日,她挑开他的红盖头,不负盛名的倾城之姿,她只是默默走开,留他一人在黑夜中沉默。被人暗算,荒庙里犯下大错,他抛下一切,只求她放过自己的国家。他一身单衣跪在雪地之中。她轻轻地抬起他的下巴,半挑着眉,"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的错到底在哪里?"烈日之中,上千御林军拉弓向他。他架刀在她颈间,眉宇间尽是一片痛苦之色,"请皇上收回成命。""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人,你不可能走的。""怕?戴上我的面具,我带你过去。""就算为了他,我也必须成为这天下之主,万人心中的神。""对不起,爱你这么久,才告诉你,我一辈子来赎罪。"
  • 皇室一家黑1:皇上装可怜

    皇室一家黑1:皇上装可怜

    天爷啊!白小星站在大街上可怜无助,她开放的老娘非让她赚回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论是坑蒙,还是偷抢,这是亲娘吗?!幸好她遇上个冤大头,据说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所以她也混进去想要当一个俏丽可爱的——太监。太监三好,八卦事少有钱赏!不过侍卫大哥,不要总是来打扰本太监的幸福生活好不好?什么,帮皇上出主意,赏银大把大把滴?怎么不早说,奴才这就接下来了!!可素皇上啊,魔宫宫主也在叫伦家,还有喜欢盗墓的神偷,伦家忙不过来啦!
  • 有匪公子颜如玉

    有匪公子颜如玉

    颜宁上辈子体弱多病没能活到嫁人就死掉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重来一次的颜宁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吃好喝好保重身体,争取圆了嫁人的梦,谁知道一朝风云突变,父亲身份大变,一家人回京认祖。自己也多了一大串的便宜兄姐,作为外来人的颜宁觉得自己要好好和兄姐相处过日子。哪知过犹不及,一个不注意太过乖巧的小白兔颜宁被自己的表哥给盯上了,呵呵,表哥求放过!秦煜:休想!乖乖过来!
  • 乡间喜事:农家娇妻有点甜

    乡间喜事:农家娇妻有点甜

    21世纪特警,穿越到古代许家许默身上,未婚先孕,还在生孩子节骨眼?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邪妃倾世之熠王殿下宠上天

    邪妃倾世之熠王殿下宠上天

    她,前世是一个中学生,一次车祸,竟穿越到了一个刚出世的尚书府嫡小姐身上,她以为自己以后可以在这个天下横着走了,直到她十五岁那年遇到了他,从此以后,她开始了漫长的追夫之路。
热门推荐
  • 埋诗客

    埋诗客

    因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被迫退役的记者沈格,误入一家“奇怪”的餐厅,只要听客人说故事即可拿走高额报酬。形形色色的客人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故事,《情绪贩卖机》《脑海有条鱼》《人生试用报告》《吸血鬼保姆》等,奇妙荒诞。风格致敬《黑镜》《爱死机》《世奇》持续更新。
  • 天下无双之季家有女

    天下无双之季家有女

    意外穿越,她成为南彧王朝尚书府嫡女,可是这个嫡女不一般,是个不受宠的嫡女。她终于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之后,又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我要当将军!保家卫国!“这也许就是我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吧!”她如此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她回头,见一人,耳边的清风吹起他的丝绦。
  • 重生之精灵时代

    重生之精灵时代

    一事无成的乐文昊重生了。世界发生了变化,出现了精灵。在这个全新的世界,本注定随波逐流的乐文昊心有不甘。他决定要改变自我,超越自我。那么,请问,是巧克力味的屎好吃还是屎味的巧克力好吃?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邪医妖瞳:绝世七小姐

    邪医妖瞳:绝世七小姐

    天空缓缓飘来一抹嫣红,仔细一看才知,是一女子撑着一把红伞从天而降。女子仰着头,一只脚在空中欢快的晃啊晃,一双深黑色迷人的凤眼微眯黑中淡淡闪过一丝血色,高高的鼻梁,朱唇不染自红。苏九离前世身为血族,以杀人为生。一朝突变,成了神权大陆的废物?“呵,我苏九离倒要看看谁才是废物呢。”“红伞飞,吾王归。”
  • 康奈尔的精神

    康奈尔的精神

    《康奈尔的精神》是“纸上常春藤”系列之一,本书通过解读康奈尔大学的历史,发掘其古老建筑和街巷,庭院和绿地,感受其师生在学习生活中的疯狂与浪漫,欣赏这里丰富的文化艺术及其独特的个性,追踪那些曾经生活在这里的著名的以及平凡的人物,同时也为有志于入读该校的学生提供一些有用的技术支持,为大家构建一个了解、熟悉该校的崭新视角。
  • 行脚八方

    行脚八方

    一段幸福大都市居民与自然的难舍情缘,访古迹、赏美景、品美食,郑培凯带您行脚八方。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家有妒夫得宠着

    家有妒夫得宠着

    到底是养了个儿子?还是嫁了个爹?任凭洛楠冰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对闫北封的撒娇耍赖厚脸皮毫无免疫力。她之前认识的那个高冷禁欲的闫大总裁怕不是个假的!深夜,某男可怜兮兮,“媳妇儿,我饿了……”脑中闪过两个念头,洛楠冰紧张地后退一步。某男暖眸中闪过一抹得逞,笑容邪魅,“我只是想让你给我煮碗面,很难吗?”
  • 皇帝培养手册

    皇帝培养手册

    皇帝培养手册:第一,姓刘就行。第二,从低做起。第三,欢迎反叛。在东汉末年军阀混战这段时间里,有一个奇葩的军师,做出了一个奇葩的决定,最终改变了历史的走向,也把原本的三国争霸引向了更为奇葩的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