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夫人被她突然一问给问的一愣,“是啊,你幼时我便同你说过,你五岁前跟你那不靠谱的师傅去什么之地之前我带你去过的呀,后来你回来之后也常去的,忘记了吗?”
这回轮到万俟璟月一愣:“当真?或许太久了,我忘了吧。”
万俟夫人点点头,屏退了屋内下人,放下手中茶杯说道:“你快及笄了,我也正准备跟你说这件事呢。那人是祁王府的世子,名叫言云之。你小时候追着人家后面喊哥哥。他父亲祁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任镇北将军,当年与祁王妃边文玉,可是丰承人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玉儿生的好看,性子也极好,只可惜后来身染重疾,在小世子才两岁多的时候便撒手人寰。当年我和你云姨还有她,三人常常往来,关系极好。”
说到此处,万俟夫人有些难受,“那时我正好怀着你,她未染病前我们就约定好,若我怀的是个儿子,日后便与云之做兄弟,若是女儿,日后便嫁与她作儿媳。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也放心,嫁过去定是享福的。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终是没撑得过去。玉儿走的时候,祁王在她床前跪了三天三夜,再未续弦,若是玉儿没给祁王留下云之,只怕祁王真要随她去了。”
“后来,北疆战乱,祁王自请前去平乱,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他也是厉害,没多久就大获全胜。只是这么多年,只有年关底下回京述职,在王府住几天能和儿子说上多少话呢,况且没几天又去了北疆。我和丹云只道他看见云之便想起文玉,心里难受,也只好时常去探望小云之。小家伙自幼没了母亲。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什么都懂,渐渐地也不爱开口说话了。只有我带你去看望他时,你傻傻地看着人家叫哥哥,叫了半天,那张常年不见晴的小脸才笑了笑,才几岁的孩子。皇上和皇后也疼惜这个小侄子,特地派人去府里教他识文断字,也时常接他进宫。皇太后更是心疼小孙子,恨不得放在身边养,只是云之不愿意也无法。”
“这孩子性子闷,但定是个好的。如今也该十八了,自他七岁起就不怎么爱见人了,我和丹云次次去也说人不在,总是不愿意见。上个月我和你云姨去了一趟,也是没碰见人,说是不在府里,想来他也大了,是该出来走动走动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过两日叫上你云姨家那俩小子去看看云之吧。你们也大了,是时候去见见了。”万俟夫人越说心里越难受,眼眶渐渐发红,为早逝的好友悲痛。
万俟璟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那个流氓从就那么惨。但是,今天那个样子……真的是在府里封闭了十八年的人吗?心下存疑,恰好这时闻嬷嬷敲了敲门:“夫人,午膳已经好了,现在就用吗?”
万俟夫人用帕子拭了拭泛红的眼角,稍稳了心神才开口道:“嗯,上吧。”
也许是说起故友有些伤心,屋里气氛有些压抑,母女二人安静地用了午膳,万俟璟月就回了摘星院。
虽说前两日已经立冬了,但还没有那么冷,下午的太阳还是很暖和的,下午在花园里的小池塘那儿数数鱼,又回院子里晒了晒太阳,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
夜晚
月牙儿懒洋洋的躺在天上,万俟璟月也懒洋洋地趴在后窗口,静静地看着月亮发呆。今晚暗华应该是不会来的,随着她越来越大,暗华来的次数也逐渐变少了。一开始是夜夜登窗拜访,后来两日一次,到现在四五天来一次。也是因为她年岁渐长,到底要顾及一些。
她一个人趴在那小声的自言自语着:“唉,这可怎么搞,突然多了个未婚夫,这也太刺激了,我还小,我才十五岁。”又转念一想:“嗯,其实也可以谈恋爱了,放在那儿也就是早恋而已,再者说这还是母亲支持的,长得也好帅呢。”
“只是,说好的不出门,为什么偏偏今日出现在巧艺坊?是算准了我在那儿?他怎么会找到那个房间,而且身手比练了这么多年的我还好?以及不爱说话?呵呵,简直骚话连篇。”
她想不通这些问题,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琢磨着。
与此同时,被琢磨的言世子本人也在自家院子里晒月亮。
言云之只穿了纯白的里衣,站在院子里,双手背后,抬头看着月亮,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孤独。
“月儿,不记得我了。”
那年他才两岁多岁,才屁大点儿的个头。母亲早逝,父亲又不在身边,万俟夫人和闫丹云再疼他也不能把手伸到王府里,对祁王府里的事情并不清楚。
府里的下人们在许管家的管理下,表面上看还是敬着这位小世子,但只要管家一不在,纵有世子的头衔他也只是个孩子。所以自小就总有一些嘴碎的,在他耳边念叨:“你娘死了,你爹也不要你了,去了北疆不回来了,说不定在那边有了别的小娃娃,再也不来看你了。就算你是什么劳什子世子也没用了,你看谁还管你?丞相夫人和尚书夫人不过是看你可怜,把你当成一个摆设罢了。”诸如此类的话,他在皇上派人来教导他前听了不下几十遍。
久而久之,他也开始慢慢相信了,他是没人要的孩子,没有人喜欢他,甚至对万俟夫人和闫丹云也没有那么亲热。
除了他的月儿。
小的时候,万俟璟月生辰的前一天和他的生辰当天,万俟夫人和闫丹云都会带着万俟璟月组团来看望他,说是要让他们培养感情,他开心极了,自他有记忆以来见到万俟璟月的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小团子。
那是他生辰唯一的意义,是照亮他黑暗的生命的唯一的光芒。
上一次见万俟璟月是过年的时候,也就是她两岁的时候。不过她出生的晚,才出生两个月就过年了,所以虽然是两岁,但是她只能咿咿呀呀的叫了个大概的哥哥。而现如今三岁的万俟璟月,已经能追着他满院子的喊哥哥了,跑的不快就是了。他也迁就着她,慢慢地在前面跑,还生怕她摔跤。
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也是唯一的一点快乐。
只是这最后一点快乐,在他七岁的时候消失了。
皇上派了专门的先生教导他,他学东西也很快。但他每天除了念书学艺,其余时间都眼巴巴的盼日子,盼着两人的生辰。
万俟璟月四岁生辰前夕,一大早他就搬了个小板凳,乖乖的坐在紧闭的大门后面等着。万俟夫人一般是午膳过后带月儿来,和他一起用过晚膳方回府。
今天月儿就四岁了,这次他准备了两份礼物给月儿。上次万俟夫人说月儿以后要嫁给他做世子妃,他高兴得不得了。
他问许管家,什么是世子妃,世子妃生辰要送什么礼物,许管家神秘一笑:“世子妃就是小殿下将来的妻子,小殿下的将来的世子妃是万俟小姐,所以万俟小姐就是小殿下的妻子,将来要和小殿下共度一生的人。以小殿下现在的力气,奴才可以教您编同心结。”愣是把小世子说得莫名红了脸。
一份就是他自己做的一个同心结,另一份是许管家给他的和田红玉佩,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可以一分为二,他想把另一半送给月儿。
小云之就这样等啊等啊,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匆匆用了几口午膳,又坐在小板凳上继续等。
好不容易等到了差不多的时辰,大门果然被敲响了,他急匆匆地喊人来开门。
正在门房里打盹儿的家丁面色有几分不耐的开了门,门开了又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
“万俟夫人!月儿呢?”小脑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心心念念的小团子,急切的问道。
“云之啊,月儿今天不在家,被她的师傅带走了,要年底才能回来呢,今天姨姨们陪你玩儿好不好?”万俟夫人脸上也有几分不舍,蹲下摸了摸小云之的脑袋抚慰道。
小云之呆愣愣的看着万俟夫人,眼眶中逐渐蓄满了泪水:“……”
后来,万俟璟月年底确实回来了,算上回来的当天,一共待了三天,匆匆去祁王府见了他一面,抱了他一下,言云之连把东西给她的时间都没有。
后面的几年都是如此,外面只道相府千金养在深闺,只年关底下和有着婚约的祁王府世子见一面。
待到十一岁那年,万俟璟月回府了,也时常去祁王府,但次次都说世子进宫了,世子出城了,诸如此类的理由,再后来,万俟璟月十二岁时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再也没去过祁王府,所以两人竟是再也没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