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惊心动魄
自从二姐夫来到我家后，父亲就再也没有让他家花上过一分钱了。二凤和二姐夫结婚时，所有的费用开支都是我父亲一手揽下的，小到他们结婚的衣服和床上用品、婚宴，大到修房子，包括后来他们带孩子老人家一样也没有拉下。父亲早已把二姐夫视若己出，别人常常问父亲:
“你有几个儿子啊！”
他总是乐呵呵地说道:
“我有四个儿子，还招了一个儿子，一共五个儿子呢！”
自豪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每当别人这样问起父亲，他总是自豪的把二姐夫视作自己的亲儿子，论血缘二姐夫是女婿，但父亲却一直视他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种胸怀够宽广的吧！豁达的吧！二姐夫对父亲这种对他渗入肌肤的爱抚，心里也充满了对老人家由衷的感谢。
当二姐夫来到我家的第三年，从时间上来算的话，刚好接近两年左右的时间时，当他和二凤刚刚才达到结婚的法定年龄，这对朝朝暮暮生活在一起的鸳鸯终于在亲人和亲戚朋友们的祝福下，喜结连理了。
二凤婚后，我们一大家人的日子过得一如既往，不久，二凤的肚子也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的大了起来，一大家人都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感到无限的欢欣鼓舞，这个小生命也即将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日子尽管平淡，但处处洋溢着温馨。大家都在为迎接二凤肚子里的小生命作准备，忙碌着。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九月，一天清晨，秋风送爽，吃过早饭后，二凤突然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开始不安份了起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不时传遍了她的全身，让她坐我卧不安。
“你三哥往哪里去了？”
在厨房里，二凤看了一眼弟弟，惊恐地问了我一句。
“我不知道。”
听了我的回答，二凤紧锁眉头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紧接着，她便匆匆忙忙地退出了厨房。
刚过了一会儿，她又感觉到她的肚子里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她想，一定是那个小家伙又在踢她了，刚满二十岁的二凤此时并不知道，这是她临产前的征兆，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异样，随后，二凤快步迈入了她自己的卧室。正当她想靠在床上休息一下，这时，她感觉到她肚子里面的小家伙趁她不备又狠狠地猛地踢了她几下，让她防不胜防，顿时，她差点一个倒栽葱，接着，她连忙伸双出手来牢牢地抓住床沿。正当二凤不知所措时，二姐夫从外面回到了他们的卧室，见此情景，二姐夫微微一怔，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他显得六神无主，他本能地想到了居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大凤，于是，二姐夫火速地赶往大凤家。
听说二凤快要临产了，大凤先是一愣，随后，她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因为她已经有过两次生产的经历，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也知道它的的严重性，身为过来人的她当然明白个中的滋味。于是，大凤跟着二姐夫火速地赶回了娘家来。
当他们刚一跨进二凤的房门，只看见二凤蜷缩着身子，一双手紧紧地捂住她那高耸的腹部，脸庞难受得变了形。
“快点去喊医生！”
大凤转过头来，对二姐夫焦急地说道。二姐夫刚看了一眼妻子，还没有来得及问候她一下，便急匆匆地出去请医生了。
“医生在家嘛？我老婆要生了。”
当气踹吁吁的二姐夫一路小跑地来到乡村医生的家中时，嘴里便大声地嚷着。
“他今天没有在家呀！有事情出去了。”
一听说医生没有在家，二姐夫心里“咯噔”了一下，脑袋一下子就懵了，他只觉得两腿发软，头皮发麻，这可怎么办呀！碰巧今天一家之主的父亲又没有在家。
“快去找接生婆呀！”
在别人的好心提醒下，二姐夫立即清醒了过来，小伙子头也不回的又朝接生婆的家里赶去。
当二姐夫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叩开接生婆家的大门时，谁知道，得到的却又是令他悲催的消息:接生婆也出门去了。怎么办？二姐夫抓耳挠腮，急得他满头大汗，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接生婆呀！对，得知接生婆去了她亲戚家，二姐夫又火速地踏上了寻找接生婆的路途上。
此时，家中的二凤感觉她肚子已经越涨越大，疼痛也越来越烈，看来，小家伙在妈妈肚皮里已经迫不及待了。二凤满脸惊恐，吓得她“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大凤见状，一边紧紧地扶住妹妹一边连忙大声地对妹妹说:
“看你笨的呀，这个是件喜事，你在哭个啥子！还不快点把你裤子脱下来。”
听大凤这样一说，二凤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下，她不得不半蹲着身子，在大凤的帮助下开始宽衣解带，可疼痛越发令她难受。但一想到自己即将作为人母的她，此时，在她心里又平添了几分勇敢和坚强。
就这样，在我家前头楼上的屋子里，一对亲亲姐妹就这样相互依偎着，鼓励着，迎接着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医生怎么还没有来呀！大凤也感到了一阵担忧，额头上早也冷汗涔涔，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跳动着，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表露出来，因为此时，在二凤眼中，她这个姐姐就是妹妹的救星和力量，也是她唯一可以依偎和相信的唯一亲人呀！一缕缕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屋子里来，宛如一道道生命之光，让整间屋子显得更加明亮，生动起来。给紧张的气氛蒙上一层祥和的色彩。大凤知道，今天为了自己的妹妹，她无论如何也要充当一回临时接生婆，不管她以前是否干过没有，也不管她此时愿不愿意去这种事情，她毫无选择，也绝不能退缩，必须迎刃而上，这既是做姐姐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更是一种担当呀！
大凤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用她那双并不是很利索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眼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个小家伙，一点，一点，慢慢地，只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似的，大凤紧张得满头大汗，那专注的神情在她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映衬下更加显得柔美、果敢、聪慧。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家伙终于完整的被大凤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随后，古老的四合院突然传出天籁般的声音，一声划破天际的婴儿啼哭声，刹那间传遍了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给宁静的四合院带来了一片勃勃生机。我知道，从此，我们这个大家庭又将迎来一个新的成员了。大凤随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把闪着寒光的剪刀，“咔嚓”一声，果断地剪断缠绕在婴儿身上的脐带，麻利地将小家伙包裹好，平稳地放进被窝里。二凤望着刚落地襁褓中自己的孩子，脸上顿时洋溢着母性特有的光环，尔后，她又感激不尽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大凤，刚才的疼痛早已化着一股幸福的源泉在她心底流淌着，升腾着。
从未有过接生经历的大凤，望着这对自己亲手迎来的母子，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她仍然心有余悸，她在心中忍不住地感叹道:今天幸亏是顺产呀，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要不然，她这个做姐姐的今天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时，大凤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和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这汗水里浸透着的都是满满的爱和喜悦呀！她那一双纤细的手上，早已被汗水混合着殷红的鲜血融为了一体呀！连她的衣裤上也沾上了星星点灯的血迹，而大凤的脸上却挂着温馨的微笑，当她那疲惫的目光滑过地面，只见地面上已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像一朵朵鲜艳如初的花蕾一样绽放着。这时，她才感觉到屋子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浓浓的血腥味儿，直往她鼻孔里钻，她刚想换一口新鲜的空气时，妹妹母子俩平平安安安地躺在床上那温情脉脉的一刻又跃然在她的眼前，大凤心里感觉到的却是暖烘烘的，她忽然觉得她今天所以的付出都是值得的，都是应该的。
下午五点过，当夕阳快要落山时，二姐夫才突然带着接生婆闯进四合院来，听说二凤已经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孩子，他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地来。
此时，正在赶集的父亲根本不知道家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原来，父亲和大双一大早便去赶集去了，本该早点到家的父亲在路上又发生了一段小插曲:父亲在街上买的猪仔在路上给跑丢了，父亲和大双父子俩在回家的路上又找了好一阵猪仔。等他们父子俩赶回家里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我们大家都已在开始准备吃晚饭啰。
当父亲一得知二凤已平安的生下了宝宝，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道:
“这是件好事呀，这是件好事呀！”
小家伙就这样，惊心动魄地来到了我们这样的一个大家庭中，被大家亲切地称他为“豆豆”。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这个大家庭里也时常充满了爽朗的欢笑，在四合院的上空，连空气中都溢满了幸福的味道。
但由于人口多，大家在对事物的认识上也存在着偏差，时间一久，也会产生一些龃龉。正所谓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天空一片漆黑，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饭菜香味儿。我刚上楼到新屋的楼梯口，伸手“嘀嗒”一声，拉了一下拉线开关，满屋黑漆漆的，我疑惑不解，今晚上没有停电啊！怎么回事？难道电灯泡又坏了？
“楼上的灯怎么突然不亮了呢？爹！”
我大声地嚷道。
“我不晓得呢！是不是灯泡坏了嘛！你看看啊！”
在隔壁正准备睡觉的父亲，提高嗓门高声地对小儿子说道。我心里想，那应该是灯泡坏了吧，天天都有人上楼来拿东西的，不会没有灯的，尔后，待我转身回去拿着油灯凑近仔细一看时，才发现原来是灯泡没有了。经常来人的地方，怎么会一下子没有灯泡了呢？我心里感觉有点奇怪、纳闷:
“楼上天天都是有人上去的，是哪个把灯泡取了做啥子呢？”
我继续追问父亲道。
“那晓得是哪个取了的，我又没有上去过。”
父亲诚恳的解释道。
“爹！是我取了的。”
睡在前头楼上的二姐夫听到我们父子俩在询问楼上关于电灯的事，他连忙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好好的灯不知道取了干啥子？取下来又不装上去，我还以为是灯泡坏了的呢！”
我嘟哝道。其实那时的我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根本没有什么恶意针对谁，只是表达了几句自己内心的不满。
哪知，当我和父亲刚躺下床不久，就听到二姐在门边大喊:
“爹！爹！你快点起来一下，你看他用头在床上碰啊！”
我心里一紧:二姐夫一定是为了刚才的那点小事情发脾气了。父亲一听二凤焦急的声音，连长裤也来不及穿上，只穿着一条内裤光着上身，趿着一双拖鞋，慌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快步地向二姐们夫妻俩的房间前头楼上走去，知道出了事，我也紧跟着父亲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跟了过去想一探究竟。
朦胧的灯光下，夜静静的，只见二姐夫歪着脑袋倚靠在床架上，他留着寸头，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嘴里踹着粗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他心里愤愤不平:不就是取了一个灯泡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轮得着你一个小兄弟来说我嘛？我天天在家还不是在帮你们劳动呢？他就没有想过，这样一来，给别人带来极大的不便啊！黑灯瞎火的别人上楼去取东西怎么办呢！此时，二姐则身着睡衣怀抱着不满周岁熟睡中的豆豆，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屋子一角的一根小板凳上，她一脸的茫然。豆豆身上则裹着一条红色的碎花睡毯。父亲一踏进屋子，就顺势颓然地坐在二姐夫们床边的一把圈椅上，然后，老人家把左脚自然地搭在右脚上，脸上写满了无限的忧虑，为了使自己的内心尽快的平静下来，父亲点燃了一根纸烟，然后，又满满的猛地吸了一大口纸烟，只见一股青烟瞬间在他的头顶萦绕开来。他那白皙的皮肤在暖黄灯光下，更加显得儒雅、豁达，知性十足，高大的身材把他衬托得更加伟岸，方正的脸上闪烁着一双睿智的眼睛。坐上屋子中间的圈椅上犹如一枚定海神针一般，给人以无穷的力量和安全感。
接着，父亲一字一顿地说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父亲针砭时弊，他并没有偏袒哪一方，也没有责备哪一方，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关于灯泡的话题。在这点上，让我很佩服父亲，既然这件事是矛盾的导火索，那就避开这件事，不是更好嘛？父亲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字字珠玑。听了父亲那发自内心温润的话语，二姐夫很快便安静了下来。为了几句话和小孩计较，他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荒诞可笑。而父亲在他心中又平添了几分伟岸和高大，一场矛盾就这样被父亲用智慧、宽容、爱心给瓦解了。那个平常的夜晚温暖了我们一大家人的心，值到多年以后，我们仍能觉得温暖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