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殿下不弃，让微臣有机会为皇上效力。”
既然皇上没有旧事重提，显然是将前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重新来过。
由此看来，魏嵩被革职并非是一起简单的意外事件，很有可能与当下时局有关，不过是皇上做出来于某些人看的姿态。
魏定真俯身在地，片刻间种种可能在心中盘旋，他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皇上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抱着影姑姑递给他的小盒子，放在桌上轻轻打开，一边取出盒中的细小物件，一边毫不在意的说。
“魏嵩为先帝守卫京都八年，可谓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如今他老了病了，就好好休养一阵，没想到他的孩子跟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走到哪里就把祸闯到哪里。”
事情总要有一个了断，皇上终究还是提起了魏定真犯下的错。
谁也不知道皇上究竟知晓多少秘密，仅仅是飞天木鸡一事还好说，该罚的也罚了，该认的也认了。
可是关于天工馆，或者是关于东林岭铜扣的事，恐怕就不会轻易有个了结。
魏定真连连认错。
“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影姑姑喜静，西华殿中甚少有人闯入，你偏偏迷路到那里，知道犯了什么罪吗？”
私闯禁苑，说起来是个可大可小的罪过，全凭皇上一句话定夺。
说你有心便是有心，说你无意也就是无意，此事让魏定真自己说罪名，就让人难以捉摸。
魏定真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小心将罪名说大了，万一再被重罚可如何是好。
如果将罪名说小，引得皇上大怒，就是小罪也会被当做大罪。
影姑姑及时为他解围。
“年轻人有股冲劲是很平常的，便如那飞鸟，不该禁锢在笼中，给他们一片苍穹便能成为雄鹰。”
“影姑姑言之有理，不过皇宫自有皇宫里的规矩，否则人心不稳就越发没有人懂规矩。”
皇上顿了顿，将盒中取出的物件又小心放回去，这才低头看着魏定真说。
“擅闯西华殿，按规矩该赏你三十棍，你自己找影姑姑领赏去吧。”
三十棍下来，起码要卧床一个月才能养好，这在宫中已经算是很严厉的惩罚。
魏定真毫无选择，只得转身朝影姑姑谢罪道。
“微臣知罪，自愿认罚。”
咯咯咯。
每当听到这笑声，魏定真都觉得与皇宫内的气氛格格不入。
影姑姑又笑道。
“皇上说要赏你，那我便赏你点吧，西华殿中正好没有一个使唤的人，三十棍就免了，换做在殿里做三个月事抵罪，皇上觉得如何？”
魏定真忽然觉得脚下的这座东华馆仿佛在原地旋转。
回到西华殿，魏定真愣在门外。
自从回到京都以后，每一件事情的发展都出乎自己意料，总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强行改变剧情。
先是李可依，接着是牛震，然后是太子，后来又出来李一利和李老将军，今天则是身份更加神秘的影姑姑。
她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却连皇上都称呼她为影姑姑。
皇上如今三十八岁，照此看来，影姑姑应该四十多岁，但从面相身姿又丝毫看不出四十岁的模样。
西华殿冷冷清清，却又如同禁苑，从方才皇上与影姑姑的对话可以看出，此处也绝非冷宫。
影姑姑的声音从殿内飘来。
“小弟弟若是喜欢站岗，那就多站一会吧，稍后会有雪，左手偏殿里有斗笠。”
魏定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身份神秘的影姑姑。
毕竟从方才发生在东华馆的情形来看，就连皇上对她也非常尊重。
一道北风吹来，带来阵阵寒意，整座西华殿忽然陷入长久的寂静中。
脚下石板看似平整，脚底依然能感受到略带起伏的曲线。
来自遥远北冥的寒风裹着细碎枯叶，绕过屋檐下的柱子，一头撞上走廊尽头的墙壁。
此刻魏定真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屋顶上被影姑姑发现。
如此寂静的宫殿中，便是一行脚步声也显得突兀，更何况翻身上屋顶时发出的瓦片撞击声。
从影姑姑显露的身手来看，拥有远超自己的轻功。
口腔中寒冷的空气令魏定真头脑冷静下来，开始细细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目前来看，自己要在西华殿中待三个月，这样一来就没有机会再去大风阁。
这件事又被皇上知晓，那让弟弟顶替自己的计划，至少三个月内是行不通的，除非太子再将弟弟推举入禁军。
为今之计，只有再找机会与郭羽商议。
至少先弄清楚这位影姑姑的身份。
中午刚过，一场大雪突如其来的降临在京都，连日来繁忙热闹的京都又变得安静下来，街道上行人稀疏，车马也都慢了下来。
不过片刻，飘飘扬扬的雪花已经落满肩头，魏定真抖了抖落雪，仍旧立在院中沉思。
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太多事，出现了太多的人，难得拥有的寂静令自己有一种跳脱所有枷锁的快意。
这座西华殿仿佛是独立于皇宫威严华贵气质的一处居所。
没有脚步匆忙的內侍，没有盔甲鲜明的禁军，没有紫服在身的官员，没有低声窃语的宫女。
一瞬间魏定真开始羡慕这位影姑姑。
这样一座能够令人寂静的宫殿，正是自己曾经向往却不知在何处的所在。
如果没有纠缠在身上的这些风波，没有时刻在暗处盯着自己的那些目光，能够住在这样一处居所一定会让自己觉得心满意足。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花纷纷扬扬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殿外的魏定真如同屋檐上的雕塑一般挺立，殿内除了偶尔晃动的烛光外，仿佛空无一人。
咯吱咯吱。
一行细碎的脚步声在宫墙外响起，忽远忽近。
这是魏定真来到西华殿后第一次听到有人靠近。
也许是巡逻的禁军吧。
魏定真心想。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宫墙慢慢悠悠延伸到宫门处，接着，两名打伞的宫女出现在门外。
来人似乎对西华殿很熟悉，径直朝影姑姑所在的房门而来。
两名宫女发现院中竟然站立着一尊堆满积雪的雕塑，低声议论起来。
“咦，院子里怎么摆了尊雕像，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西华殿本身就足够奇怪了，再奇怪的事在这里都不奇怪。”
“嘻嘻，姐姐说的极是，这位影姑姑更奇怪呢，听许多老人说十几年了都不见半分变老。”
“嘘，妹妹小声些，有些话可不能乱传。”
两人走到屋檐下同时扭头看向院中的雕塑，忽然发现那尊雕塑正睁开双眼望着自己。
两名宫女吓了一大跳，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险些将手中提着的食盒丢掉，好似见鬼了一般低头快步走到房门外。
一名宫女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些颤抖。
“影姑姑，奴婢们给您送饭菜来了。”
屋中沉默片刻，传来嗯的一声。
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房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劳烦两位妹妹了。”
影姑姑一手接过食盒，一手将几粒碎银子递给两位宫女。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分别将碎银子拢入袖中，连连道谢，然后脚步匆匆离开了西华殿。
影姑姑手挽食盒，瞧了瞧院中如雪人一般的魏定真，笑道。
“这雪人堆的倒是惟妙惟肖，姐姐很喜欢，进来吃饭吧。”
说完转身消失在屋中，留下半扇没有合上的门。
宫墙外隐隐传来几句私语声。
“影姑姑每次都给赏赐，也不知道月俸多少？”
“刚才那人吓死我啦，还是头一次见到西华殿里有其他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