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公共汽车回到家,把婆婆家的情形讲了一遍给母亲。母亲说事已至此,那我们就自己做准备好了,还需要再买什么吗?我又提到上午看的那套紫色衣裙,我对母亲说,再买的话除非就这一套,别的什么我都不要了。我就是这样子,一旦看上某件物品就非它不要,无论价值多少都听凭人宰割。
午休后母亲陪我去了那条最繁华的商业街,我指着那套紫衣给母亲看,母亲仔细瞅了瞅,说也很一般嘛,况且颜色也暗。我说要不我穿上你看一下,从模特身上取下衣服,我奔进了试衣间。当一切穿戴齐整之后,我缓缓从试衣间里走出,外面除了店主和母亲之外,还有两个女人在看衣服,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一齐积聚在我身上,那眼神我不用看也明白,里面满是惊艳。母亲的眼睛柔亮起来:“想不到穿在身上这么好看!”精明的店主马上接口道:“是啊,是啊,你看你女儿穿在身上多好的效果,给你说这个价我虽然不会赔可也赚不了你的钱,给她穿就是一个好广告,我相信只要她穿回去她的朋友同事都会来我这儿。”我走向母亲身边的时候,那两个看衣服的女人也小声感叹:“你看人家,到底是小女孩,要腰有腰,要胯有胯,哪儿都是好看的。”母亲对我说:“好是好,你换成柔红色的好吗?”我撒娇地摇头:“我就喜欢这个暗紫色,这个颜色穿起来很大方的,柔红色一般是给上了年纪的人穿的,那样子显得年轻。”店主也在旁边添油加醋:“是啊,大姐,你的眼光赶不上趟儿啦。”母亲又仔细看了我一圈:“好!你喜欢就买了。”
乐颠儿颠儿地抱着衣服出来,我又想起一件事:已经选好的那款婚纱是细吊带,到时候脖子里光秃秃的怎么行?我对母亲说:“妈,你再给我买一条项链吧,要那种水晶的就好。”
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我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贺喜的电话不绝于耳。唯一不足的是,这一天一直在淅淅哩哩地下雨,本想再出去办点小事也办不成了。我的准老公又给我打电话过来,说要把我们的婚纱照取走,我有点发急,因为下雨,我家的许多亲戚还未来到,他现在就拿走亲戚们来了看什么,我说等明天吧,明天来一齐带走。他说明天?明天就要录像了,到时候哪还有时间去装订照片。我说可是现在下着雨啊,水一淋就把照片淋坏了,他说我看看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雨下得小了,我正在看电视,听到爸爸一连串的叫着母亲的名字,继而又听到他的叫声,我忙冲出去,他啪嗒啪嗒从外面走进来,我气鼓鼓地说,你到底也不肯听我的话,还是要把照片取走。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屋里我爸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声,我和他走进房间,才发现爸爸上半身倒在地上,脚却夹在床缝里出不来,母亲也过来了,几个人马上把父亲扶起来,我又气又急:“跟你说了这是什么时间不要你去刷那块墙壁,你偏不听,现在这事情搞的!伤着没有啊?”父亲一边揉着腿部被夹处,一边憨憨地笑着:“没事,没事,我是听到小武来了,想下来接他,才一不小心……”我瞪了父亲一眼:“他又不是外人,接什么接,就算他已过来,你慢慢下来不就成了,那么急干什么?这个时间了再出点事可怎么办才好?”
他急匆匆地连让他午饭也不吃,说很多事还未办好,专程过来取照片的,车子就停在外面路口,他的表弟等着,我没办法赶快放下碗筷,想来想去只好取塑料膜把大幅照片包裹起来,以防在路上雨再次下大。包好之后我又走进里间取出五百元钱给他:“这是我的朋友送的红包,完全属于我自己,你可以先拿去以备急用。”他不肯接:“你拿着用吧。”我塞到他手里:“本来我想给你八百的,只是下午要取婚纱,还得交三百元压金,其余的我身上还剩下几十块钱,还要买花盘头零用之类的。”他收起放到钱包里:“以后我会还你。”母亲在旁边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家子了还什么还。”
我送他出去,他搬着大幅照片,我搬着小水晶照,一路上我问他还有什么事未办妥,他说婚礼上的迎亲车队还需要商量一下,另外还有扎花车,收拾房间之类的事情,还有几个请柬未送到。
我把他送到车前,坐稳之后,他向我交待有事再给他打电话,然后就开车走了。
下午四点多雨非但没有停,更下得飘泼一般大,我得去影楼盘头化妆啊,他又打来电话问我,鲜花的事怎么办?我想盘头用的鲜花肯定是我买啰,他又不知道买什么才好,再说下这么大的雨又怎能麻烦他给我送来区区几朵花。我说这个你不用管了,待会儿雨下得小了,我和我堂妹去看看。他说那好,就交给你了。
我和堂妹各自骑一辆车身披雨衣全副武装地向市区那间影楼进发,一路上我还在仔细思忖这个问题:雨下得这么大,今天真的要化好妆吗?就算待会儿打的会家,路上也难免出点小差错,弄坏了我的妆怎么办?这事可马虎不得。令我头痛的是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还是这样的下法,真是“贵人出门风雨多”啊,自我安慰这么一句,这话还是跟我一个朋友学来的,她结婚的那天也是雨下个不停,从门口上车的时候是几个人撑着伞把她送上车的,难不成明天我也是这样吗?
半路上,我的手机又响了N次,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停下来接电话,除了影楼的化妆师打的之外,其余的当然都是贺电。化妆师问我:“你是如眉吗?你什么时间过来化妆?我在这里等着你。”“我砩暇偷搅恕!薄昂玫模业茸拍恪!?
在影楼门前停好车,走进大门那一刻我把身上裹着的雨衣取下来,乖乖不得了,就算是穿着大号的雨衣,我的头上脸上身上还是湿了大片,这更促使我下了那个决定。
我对化妆师说:“我想好了,今天先不用上彩妆,明天一早我过来化妆,你看怎么样?”她点点头:“那也可以呀,其实今天化妆也多有不便,晚上还无法睡觉,有不少新娘子都是第二天又重新过来补妆,累得坐在椅子上都要睡着了。不过,明天你可得起早一点喔。”我点点头:“你看,我今天需要做什么准备吗?”“从今天晚上起不要喝水了,要不然明天起来会眼肿,上妆就不容易。还有啊,待会儿你到鲜花店去买几朵鲜花吧,嗯,一朵百合,三朵粉红玫瑰,要不然等到明天早上怕鲜花店不会开门那么早。”我问她:“我把花带走明天再带过来,还是放在你这里?”“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就拿过来放这儿吧,还可以帮你泡在水里养着。”
我答应一声,和堂妹一起出来,来到不远处的一家鲜花店里,挑选了三枝含苞待放的粉红玫瑰,另外还有一枝淡淡紫心的白色百合,店老板把百合精心插在一个拇指粗的绿色小瓶里,他说这个是保鲜水,可是放得时间久一些。我谢过之后,和堂妹又返回影楼把花交给化妆师,把三百元的订金交了,又重新试了一遍婚纱和旗袍的尺寸,个别地方让店里再重新修改一下,势必做到明天的婚礼上尽善尽美。别的就没什么事了,就此打道回府。
雨还是下得哗哗不停,真是叫人心烦呵,不知道伟叔把二叔和三叔接过来没有,下午未出来之前,伟叔就开车过来了,我爸爸求他开车看一下明天的行车路线。
明天迎亲是伟叔的带队人,其实这是于理不合的,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新郎要带着人在头一天过来看行车路线,当然给泰山家封礼是免不了的,然后一路上踩点过去,第二天迎亲的车队就沿着这条路线从哪儿进从哪儿出就象彩排一样都已经预订好了的。
现在事出突然,一切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婆家那边还是如同无头苍蝇一片混乱,又怎么能指望他现在带着人过来看路线。
取照片的时候我倒是稍提了那么一句,看他一副很烦的样子,我也知道我的提法不合适宜,就自动闭了嘴。当然遭家人的埋怨是免不了的,我的母亲觉得很气愤,男方娶亲,虽然说新事新办法,大部分的礼数都已不再讲究,可是不能一点规矩都不讲。
母亲喋喋不休地讲着,我则很直白地告诉她:现在他是家里出了事,所以他不会讲那么多规矩,就算家里不出事,他也不是遵从规矩办事的人。这句话引来母亲更多的斥责,也许是我涉世未深,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浅的厉害关系吧。
伟叔带着爸爸妈妈去踩路线去了,谁知道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父亲却淋得落汤鸡似的一个人回来,我探寻地望着他:“这么快就好了?为什么不坐车回来?”“有一段公路正在修路,车子陷在泥里出不来了,我得叫人去推。”我一听急了:“那我去吧。”父亲看看我:“你的劲儿太小了,在家看家吧。”
父亲叫上两个表哥走了,我则心里七上八下地坐也坐不稳,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了,照这样的情形,明天迎亲的车队都陷进去出不来岂不大煞风景,难不成要我拖着婚纱步行走出村口,再到行政路坐上车。
伟叔终于开着车回来了,我一听见汽车的轰鸣声马上跑出去看,却只有伟叔和伟婶坐在车里,我的父亲,母亲和哥哥都不在。我冲车内的伟叔摇摇手:“他们呢?”他们在后面,马上就回来了。”
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满身泥垢,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坐车回来的原因了。眼看着几个人洗净了换了干衣服出来,伟叔说他要去接二叔三叔他们,等他的车子启动之后,我急切地问母亲:“真的无路可走吗?”“有。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他走错了路,不是按照我们指给他的路走的。”我长吁了口气,心总算放了下去。
我回去的时候,亲戚们已经坐满了一屋子。
看到我回来,三婶头一个提出疑问:“你不是去盘头化妆了吗?”我甩了甩淋湿的头发:“本来是想去化妆的,可是我又改变主意了,雨下得太大,我怕回来后又淋湿了,所以等明天早上再去化妆。”话说完我感觉不对劲,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盯着我,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瞪的圆。我讪讪地笑了两声:“怎么?有哪点不对吗?”三婶提起声音:“人家都是头一天就穿戴整齐,你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明天一早,那边就过来接人了,你还在外面化妆,叫人家过来等着吗?”我眨巴着眼睛有:“那肯定要等着啰,不过我会起得很早去化妆的,我已经和化妆师约好五点开始,还不够早吗?”三婶愤怒地吼道:“早!早!早什么!人家五点都要接了人走,越早越抢好,你倒好,五点开始化妆,化到几点啊?再跑回来,那么多的杂事还未办,再稍微磨蹭一下,那得等到日上三竿再走吗?”看三婶那么激动,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是自然啰,难道要我黑咕隆咚的就坐上车走吗?那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得让谁看啊?我肯定是要等到天大亮之后让别人都看得见我----这一生中最美丽的一刻,越多人看到越好。”
这句话却立刻遭到全体围攻:“你这孩子啊,真不懂事!人家都是早上走得越早越抢个好儿,有的人啊,还半夜就坐车走了呢……”
我有些火了:“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我的朋友们都是天大亮才上车,我为什么要半夜里就上车?偷偷摸摸的好象跟人私奔一样。”
三婶的脸气得象猪肝:“是谁?是谁会等到天大亮上车?我说的都是老规矩,为什么你偏偏要跟人不一样?”
我老实不客气地回答:“老规矩?已经行了几十年了,现在是新人新办,想怎样办就怎样办。并不是我有这样的想法,我那些朋友都是这样做的。”
爸爸妈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客厅里齐刷刷地坐着我的三婆六嫂,我怎么感觉这不象是在欢欢喜喜地打发女儿出嫁,倒象是专为找刺而来。我和三婶就这样直直地瞪视着,三婶一准是被我刚才的话气得还没喘过气来。姑姑悄悄走到我身边,拉了我一下,又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分明是叫我不要再和三婶顶撞下去,可是我只是据理力争,我也没说什么呀?
三婶半天方说道:“我就不信!谁家的女儿会第二日才上妆?”
我刚想说,我一个朋友就是那样,我还专程陪她起早去呢,又一转念,大喜的日子,跟她一直拗个什么劲啊,她不信就让她不信好了,我并是非要争到让她信为止。想到此,我平静地说道:“别人是不是非要到第二天化妆和我们无关,我只是考虑到今天雨下得太大,怕水把我的妆淋湿了,所以决定明天早上化妆,这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吧?”
三婶又激动起来:“呵!怕雨淋湿?那不会打的回来?”
我的怒气开始升腾起来,看来她是存心跟我搅和到底了,我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叫你自己说去。
她果然憋不住:“化妆要等到明天!那穿衣服呢?”
我无力地应道:“那肯定也是明天啰,难不成我还未化妆就先把婚纱穿上吧?”
三婶几乎跳起来:“嗬!你倒好!办事办得干脆利索呵,妆也不化,衣服也不拿回来,那叫我们来做什么?”
我双眼注视着她:“明天化好妆后,化妆师会把衣服帮我穿好,事先我并不知道穿衣服也要由亲人来做,何况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三婶气得直哆嗦:“好!好!去叫你妈妈过来,我问问她是怎样教女儿的,教出这样一个有本事的女儿!”
我注视着她,感到困惑不解:“我怎么了?叫我妈妈做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值得这样小题大做吗?”
姑姑拖着我,硬把我拖到了厨房,原来爸爸妈妈都躲在这儿。姑姑说:“刚才就给你使眼色叫你不要说那么多,你三婶她要说你几句就说几句吧,你别跟她顶撞。”我气愤:“为什么?这是大喜的日子,为什么我听到的不是祝福声,而是专挑我的毛病来?我不理她就行了吗?那她岂不是更加火上浇油,说我目无尊长?”
妈妈把我拉到一边:“说你什么都忍着,不要跟她们犟,里面都是你的长辈。”
我气哼哼地又回到客厅,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
大嫂忙笑着问我:“MM,你的嫁妆呢,叫我们看看?”
我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都拉到那边去了。”
三婶直跳起来:“嗬!你好有本事啊!人家都是结婚当天来拉嫁妆,你倒好,提前就拉了个干干净净。到时候要那么多迎亲车干什么?”
“来迎接我啊,别人都是多来几辆车,难道要我坐一辆车走不成?”
“人家多来几辆车是装嫁妆的,你呢?只有一个人儿,用得上那么多车吗?”
“用得上用不上都要有,就是给别人看的。”
“这会儿你知道叫别人看了?叫别人看什么?别人来看的是你妈陪嫁给你多少东西,现在你东西都拉光了还叫别人看什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非要等到结婚才能拉过去,我看别人都是提前就装修好了的,就等结婚那天迎接新娘过门,难不成要我现在再拉回来吧?”
二婶也和着气地瞎搅和:“那就拉回来吧,连陪嫁的摩托车也应该明天放在车上拉过去。”
我气简直不打一处来:“拉回来?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再过几个小时,迎新的车就过来了,我现在再叫他把东西送来?”
“那又怎么了?租一辆面的就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