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圆月。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一边高唱着,一边御剑而来的是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一袭宽大的旧衣,却也不失风度:“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哈哈哈哈……”
此人叫夜冬棱,乃张逸仙的得意弟子,甚得他师祖微悟长老喜欢,也是蜀山二代弟子中的翘楚。
“夜师哥!什么事情让你那么高兴呐!”一个精瘦的守夜小道士迎了上来,此人叫胡万豪,名字到比本人豪气许多。
“没什么,我能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哈哈哈哈……”
“夜师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那姑娘绝食好多天了。”
“什么!小叶子呢?我不是叫他好好照顾琳儿姑娘的么!”
“叶师叔祖被掌门派下山去维持秩序了……”
“唉——你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
两人走过长长的山道,便朝后山走去。
那胡万豪又道:“夜师哥,你对小师叔祖总这样,众长老颇具微词啊。虽然说小师叔祖平时与我们打打闹闹的,可总归和文明不是一个辈分的……总归……”
“我说小胡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苏的?!”
正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一间独立院落前,清浅的水流缠绕。只见门窗紧闭,更有一名蜀山女弟子把守。
“呦,夜师哥,胡师哥好啊!”
“得了吧华姐,你少在这里装。”胡万豪笑脸盈盈。
那女弟子何华丽呸了他一口,朝夜冬棱道,“夜师哥你可回来了,里面的那位我再也伺候不了!”
夜冬棱敲敲何华丽的脑袋,“怎么啦……”
“你们一个个的都向着那丫头!陈师哥也是,你夜师哥也是!姑奶奶我不干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夜冬棱如坠五里云中,怀疑着问,“这又关我什么事啦,我怎么向着,向着她了……”
“能管你什么事,肯定是华姐她大姨妈来了!”
说话间二人入了院子,“笃笃”的敲门,半日也不见有人来应。
“糟了,难道吕姑娘昏过去了?”夜冬棱再也顾不了许多,已经冲入了院子,“吕姑娘,琳儿姑娘1!!!”
可这屋内哪里还有人?只剩南边的一扇窗开着,绿竹映眼,松涛垂耳!
“啊呀,这窗怎么是开的?”夜,胡两人立即追出窗去……
这屋内灯火阑珊,禹禹凉凉,忽然听到房梁上有人舒了一口,窜下一道绿影儿,竟是个妙龄少女!
“好险好险!本小姐这回也做了梁上公子咯!”那少女轻吐香舌,宛若缳风回雪,恍如飞燕游龙。十个男儿见了,怕是九个都要喷鼻血!
“果真好险,好险!!”
绿衣女子一回头,却是夜冬棱笑眯眯的望着她!片刻之间,绿衣女子柳眉倒竖,杏目圆睁,腮边烘出两朵红晕,面上现出了一团煞气!娇呵一声:“你个死冬瓜!看招!”
夜冬棱脸上带笑,只是躲闪,却不还手,两人真作龙章凤彩!夜冬棱有意相让,而绿衣女子却毫无退步,端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只听那夜冬棱叫道,“琳儿姑娘,吕姑娘,明日便是蜀山大开屠龙宴,文明抓住了妖龙,自然会放你离去……你又何必心急——”
“你们!你们这些臭道士,以我威胁敖少哥哥,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你们决计抓不住他的!抓不住他!”琳儿怒叱,顿时如服气餐霞,手中赫然多了一口宝剑!“多谢近日的照顾,但琳儿今日非走不可!”
吕琳儿的长剑以挺,抖出数十多剑花。夜冬棱无奈运剑相迎,使的是“帆翅初张”“云鹏怒翼”两招!
“琳儿姑娘,自古人龙殊途!妖龙祸世,贻害匪浅呐!”
剑身与剑鞘相遇,顿时擦出一阵晶亮的火花!“吱啦”的一声,夜冬棱的剑鞘已然被磨出一个大裂缝来!
“你们知道什么!”吕琳儿横手一斩,剑气所及之处,一碧万顷!
“你们这些臭道士知道什么!”琳儿的剑术也日愈高超,将百炼精钢化作绕指柔。那柄宝剑薄如蝉翼,劈风无声。剑刃摇曳不定,就如一道光华!
“你这剑,——这剑——”夜冬棱大骇,那口剑已如一匹白练挥刀眼前,变幻莫测!
“今日,我非走不可!”琳儿娇躯一转,顿作羚羊挂角,香象过河,无迹可寻!
“你是我的犯人,今日定要将你留下!我决计不会让你去送死的!”夜冬棱一字一句,说的异常坚决,颇有踢天弄井之态!
此刻琳儿的身影顿显,兔起凫落。夜冬棱只觉得背上一疼,划开了一个一尺来长的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夜大哥,你不要逼琳儿——!”琳儿本就无意伤他,只盼早早离开了便是!
夜冬棱虽然身负一刀,却仍然屹立不倒,惨然笑着,“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大哥,我便更不能让你去送死!人龙结合,必遭天谴!”
“我不怕!夜大哥……我求你了,放琳儿去找敖哥哥吧……”
“你执迷不悟!就是我身上的血流干了也不会让你去找他的!”
“拔剑吧!我叫你拔剑啊!”
“——不用!”
当夜冬棱听到琳儿如此决绝的说,拔剑,五脏六腑纠结一起。她不知道么,这样的她比砍自己十次更让人痛心!
“拔剑!”
“拔剑啊!”
“拔剑啊——”
琳儿几乎要尖叫起来。两人对视着,夜冬棱的宝剑始终未出鞘!
琳儿手中的舞动着,如焊天炙地般密不透风!像是放了一把火,红焰焰的烧了起来!火光接天,映着两人苍白的脸。
她怎么会不知道夜冬棱在想什么!只是琳儿心有所属,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窗头趴着的是折回来的胡万豪。“夜师哥,你叫我跑那么远去追,自己在这倒是守株待兔等到了啊……不够意思……”
“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夜冬棱苦笑一声。琳儿的剑法实在高超,时而飞篷随风,时而雪泥鸿爪,叫人无法捉摸,加上宝剑在手,更是令他防不胜防!“胡师弟,快来帮我啊!”
“那怎么成!?自古有言,好男不和女斗,何况还是叫我以多欺少!?不行不行!”
“说什么你,我只是叫你把她定住,快啊!”
琳儿右手一抬,削下了他一撩头发!夜冬棱硬着头皮反身一转,从侧面闪了过去,却又被削伤了右手!
“还楞着干什么!”夜冬棱大呵一句,手中的长剑“咣铛”一声跌在地上!琳儿的宝剑何等厉害,要不是夜冬棱他修为高深,只怕此时被削下一只手来!!
只听胡万豪轻唤一句:“吕琳儿!”
“恩?!”琳儿才应一句,顿时身形一怔,全身竟再也不能动弹一分,当真是被定住了!!
“你!”琳儿低头一看,自己却被一条金色的绳索给捆住,“这是……”
“这可是捆仙绳!你是决计跑不了的!”
捆仙绳琳儿是知道的,当初小东西还假扮过捆仙绳,帮了自己和敖哥哥不少大忙,没料道自己今日却又落在这个正牌货的手中!
“哈哈……怎么样,你还跑不跑了!”胡万豪登时淫笑起来,遑如王老虎抢亲的派头!就差没说,嘿嘿小妞,别逼咱霸王硬上弓啊!
“小胡子,你干什么!”夜冬棱怒斥一顿,走到琳儿身边,说,“琳儿姑娘,我们,我们——等抓到了妖龙——”
而此时的琳儿已是泪流满面,“我不会让你们抓他的,我不会——”
两个大男人见了这梨花带雨,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哭啦……别哭啦我说……”
“有什么可哭的,那妖龙还不知道会不会来蜀山救你呢?!”胡万豪愤愤道,“长老们提出这建议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不太靠谱。你们成亲了么?没有吧!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口头的誓言,一个所谓的海誓山盟连性命都不要了?!”
“你闭嘴!”
“哎——你还别不相信!我告诉你,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
夜冬棱十分奇怪的看着胡万豪,仿佛在说:兄弟,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不听,我不听!”琳儿捂着耳朵,头摇得和波浪鼓似的,“我不听!”
“你不听也没用!我说的——”
“他来了!……”
“谁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
“帆翅初张处,云鹏怒翼同。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琳儿,我是不是来晚了?”只见一个身影飘了进来,及长,身高八尺,神仪明秀,朗目舒眉,浑身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霸气!顿时这屋内犹如凤靡鸾叱,芝兰芳香!
“你——”
山下君悦客栈,深夜幽昙初绽,暗香浮动。却有一个卓约的倩影兀自在烛光前,泪流满面。
吾妹小璨芳启:
见字如面。曾记汝欢颜,却是幻觉意。明眸存过往,秀手缝新哀。愚兄鲁顿,年少轻狂,离别甚久,心事稍见荒凉。却禁不住丝丝屡屡。此番蜀山之行凶险异常,兄自敢惭愧,不能与汝同行。留妹于山下,若是……
愚兄小司顿首
他忘记了。
他忘记了,在东海。曾有个华服男孩优雅的伸手,接住她碰撞中掉下来的白玉发簪。觥筹交错的背景下,仅一个照面,红线就开始纠缠。
淡淡的调侃,微斜的眉角,细长的眼,束起的长发上,很随意有无赖的插着那支白玉发簪,然后朝她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