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呃……”
霜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出感染的血液,但即便是如此低温中也无法将其冻结,仿佛她的愤怒和执念赋予了血液对抗严寒的能量。
“不该这样,从来就不该这样!
“我的同胞……我的兄弟姐妹!”
“阿米娅。听见了吗,阿米娅?”
灰喉站在高处,忽然观察到霜星身边的青色法杖展开一个玄奥的法阵,连忙向阿米娅警戒,却发现她在关键时刻陷入了痛苦,无法自拔。
与此同时,一股黑暗的情绪伴随着黑暗的气息在战场上蔓延。
“霜星小姐……”
“寒流太庞大了……她甚至能把寒流凝聚成形状了!我的热流要被冲散了!”
咔嚓——
极致的低温将建筑再次脆化,照这么下去,坍塌的地基会将霜星和罗德岛将会一同埋葬在这片地下支撑层里。
“寒气就能让你的体温冷却了吗?死亡就能让你胆怯了吗?”
“你不会,阿米娅,你也不能!”
“你不是能读心吗,小兔子?那现在就读一读吧,读读我的愤怒,读读这被酸苦和沸腾在胸膛里闷烧十几年——却还没放弃跳动的心!”
“读一读吧,读一读吧,阿米娅!这因为枉死的亲人,因为腐败的乌萨斯,因为感染者同胞,因为乌萨斯的人们,依然不肯停下、不肯死去的心脏里,究竟有多少愤怒!”
“……你恨她吗,霜星小姐?”
“呵。”霜星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我从没恨过她。”
“哪怕她是造成今天一切悲剧的元凶,我也从来没恨过她。仇恨能带给你我什么呢?我有的只是对这片丑恶大地无穷的愤怒!”
“你呢?”
“你的心里难道没有这股愤怒?”
“你难道没有因矿石病而死的亲人?没有因这片大地的冷漠而死的朋友?”
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悲伤。
澎湃的情绪胀得阿米娅头痛欲裂,睁不开眼睛。戒指依旧被冻结,但黑色的力量却宛如洪水般外泄。
然而,那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愤怒,又勾起了阿米娅几天前的回忆——碎骨,被她失控的力量所杀死的碎骨。
『……很厉害。』
『你……这是什么?』
『你好强。』
『咳……好疼……』
“咳,咳咳……你没有失去过赖以生存的,给你活下去的动力的人?”
『明明拥有这种力量……』
“仅仅是宣称着某种理念,仅仅是拿上了某种技术,仅仅是组织了几支队伍……”
『明明拥有这种力量……』
『……你……就甘……心……看着同胞们……』
“这样就能战胜塔露拉了吗?”
『我不能,原谅……』
“白日做梦也该醒了。”
『不能原谅你们这种……』
。。。。。。。。。。。。。。
忽然,黑色的气息全部回拢,带着黑暗的情绪一同回到阿米娅的体内,战场上再次只剩下纯白的冰霜和冰天雪地中的战士。
“我懂了,霜星小姐。”
阿米娅睁开眼睛,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不同于愤怒的猛烈,不同于怨恨的谄诡,那是名为『信念』的点点星火
“刚才涌进我大脑的,我已经明白是什么了。”
“是什么在推着罗德岛前进?是什么促使你们不断战斗?”
霜星质问,庞大的寒流在她的操控下凝成刺形,裹挟着汇聚而来的冰雪,从正面直指罗德岛。
(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放弃后背,把热气流聚在前方做……)
煌不用接触都知道那不是自己可以击破的力量。如果可以选的话,她宁愿挨一发舰炮也不想面对这股寒流,因为光是防御就要消耗她全部的力量!
然而,霜星的寒流在进攻之余还在剥夺空气中分子的振动,对于操控气流的煌来说就相当于封印了她的源石技艺!
就算强顶,也只能顶这么一时!
“博士,快用你万能的大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既然我们都打不破它,就只能顶住!”
“等于没说!”
博士的办法被煌不满地抱怨,却得到了阿米娅的认同。
“博士说的很对。”
阿米娅正视着霜星,这位雪怪的公主。
的确,在这片变成冰天雪地的空间里,操控冰雪的霜星宛若一位皇女。
乌萨斯人将这个重病的少女认作是雪怪的公主其实并不荒谬,仿佛承载着整个乌萨斯之冬的她,确实有着匹配公主身份的骄傲和责任!
“因为,霜星她的生命不剩下多少了,只要撑过去,我们就赢了。”
“你在说什么?那样的话,她不就没了?!”煌第一个提出异议,因为照阿米娅这么说,博士的战术就是耗,耗到霜星先油尽灯枯。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留给我们唯一的机会!”
博士握紧拳头,沉声道,手套上的褶皱填满掌心,暗示着并不像语气那样坚定的内心。
(我还可以……再做些什么……?)
你死我活的战斗中,只要对方死了下来,我方就能活下来,反之亦然。
“那你们的选择呢?在面对那必须被毁掉的邪恶时,在篡夺了感染者理念和明天的背叛者面前,你们的心脏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而跳动?!”
“咳……连我都战胜不了,你们怎么去面对她,怎么去带领无数的感染者,怎么去对抗这片恶毒的大地!!”
“霜星小姐……谢谢你。”
到了这一刻,阿米娅终于看懂了霜星的目的。
塔露拉必须有人制裁,感染者的未来必须有人为之奋斗,这片大地的恶意必须有人面对。
而阿米娅,霜星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塔露拉的影子,也在罗德岛看到了将感染者救赎的希望。
那么,她就必须将她的意志交托给她,这是责任,而不是惩罚。
就用这幅残破的身躯,为她们奠定一级寒冰般坚固的阶梯!
“但我是没法对你生气的。”
“……”
霜星眼中的火焰恍惚了一瞬,感觉一口气闷在胸口呼不出去,本就衰弱的内脏险些大出血。
她咬紧牙齿,强忍着吐血的冲动站在原地:“浪费我的时间。”
“不,霜星小姐,我知道我要做什么。”阿米娅摇摇头,一转颓态,看着着还在故作坚强霜星说道,“我并不真的能读取别人的思维。而且,读心,从不意味着我能比没这种能力的人更理解一个人。”
“我只是没法.....我没法隔绝从你那来的情感。从你胸膛中涌入我记忆里的又痛又焦灼的……『愤怒』。”
“你很清醒,也很冷静,但愤怒燃烧着,烫到我想抽回手——但我不能。霜星小姐,我很明白我该做什么我不会拒绝你!”
晶莹的泪水自阿米娅的眼中滑落,滴落到地上,离开了煌的保护后离开凝固成奇形的冰珠。
“霜星小姐,我确实感受到了……”
“你为什么流眼泪?”
“我……霜星……”
霜星面无表情地斥责道:“不可以。擦干净。在敌人面前,不可以流眼泪。”
“阿米娅,面对着我,说出你的回答。”
阿米娅哽咽着,即便她在一秒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却依旧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说不出那个过于沉重的答案。
忽然,一只手温柔地拭去了阿米娅脸上的泪痕。
她回头,看到博士不知何时已穿越半个战场,来到她的身边。
“博士……”
摘下手套之后,竟然也有着人的温度和柔软。
“说吧,阿米娅。”
“……嗯。”
背后是支持着自己的博士,前面是保护着自己的煌。这一次,承载着同伴的希冀,阿米娅坚定地交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战斗是必要的,那就战斗到最后。”
“博士,现在我们要和霜星小姐战斗。你死我活。”
不错,这才是我想要的眼神!
霜星迈动脚步,向罗德岛的阵型走去,以她为中心的冰天雪地在此刻变化,仿佛收缩的世界一般向罗德岛碾压而去!
“是的,你们现在要与我战斗。你死我活。”
“如果,你们战胜我,有人能够侥幸活着……”在此,霜星也叫上了自己的答案,“我愿意加入罗德岛,依你们的想法,去对抗感染者共同的敌人。”
“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博士向远在战场另一段的霜星伸出自己冻得通红的右手:“希望你信守诺言。”
“既然我都许诺了,我自然会兑现。”霜星将十字剑杖换到左手,摘下手套,伸出自己病态白皙的右手,与博士隔空一握。
战斗的法则在此确立!
“还有,霜星小姐。”阿米娅纠正霜星话里的错误,“感染者才不需要谁去带领他们。我们只是为了同一个信念而战,而不是为了哪一个人,从来都不是!”
“——没错,对了。没错!腐败了的就该切除。战胜我,战胜塔露拉!”
霜星的眼中光采闪烁,仿佛看着出师的学生,又仿佛看着即将照亮大地的冉冉新星!
“你是什么人?”霜星质问。
“可以是任何人。”阿米娅回答
“你在为谁而战?”霜星再问。
“为所有人。”阿米娅再答。
“好。”霜星长舒一口气,血液不受压制地涌向喉咙,“阿米娅……谢谢你。”
霜星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狼狈的样子,将最后的生命注入青、蓝、银三柄法杖和手中的十字剑杖,唯独没有使用那柄黑色的法杖。
“『就连时间也会在此冻结……?』”
既然已经确定对方拥有足以挑战塔露拉的信念,那接下来,就只需要再检验最后一样东西了……
“寒潮在向我们移动!灰喉!”
“我准备好了!”
“博士,请不要走出我的身侧,我会尽力保护你。”
霜星竭尽全力,在冰霜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沉重的脚印,带着她最后的冰雪走向罗德岛。
“你们会在这里战死,而我会熄灭你们荒诞不经的幻想。
“……”
“或者,战胜我。”
霜星高傲地说着。
“……战胜我吧,让我看到希望。”
“Arknigh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