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最近的会议安排爆满，每天都要和制造、物流、HR等部门讨论工人安置问题。
CA制造车间改造已近两个月，车间改造之后，除了原有生产环境的改善，公司也将引入机器人代替重复冗杂的人力劳动，这就意味着不少制造工人要离开原有的岗位。
行政机关的办事处可能被一台自助服务机代替，银行柜台被手机APP代替，在不久的将来，那些曾经的“铁饭碗”可能轻易地被一台冰冷的机器所取代。
在人工智能淘汰人工的战役中，底层的工人无疑是第一批被送上角斗场的对象。
针对这一现象，CA高层经过多次会议协商，决定将制造车间的富余人力转岗至其它部门。
然而调离原岗的决定，对于数十年只专注于一项工种的工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人工智能的兴起，既加速了社会的发展，也使得更多人失去工作。
一个工人在制造岗位拥有十年的工龄，那么他每个月的工资将会包含一定金额的岗级津贴，一旦他调任至新的岗位，譬如类似于后勤的售后、物流部，不但要下调岗级，就连工作经验也要归零。
自从车间改造以来，一没有加班工资，二没有常规全勤，不少工人每个月到手薪资不足两千，已经入不敷出。这个时候再被调任到新的岗位，意味着收入还要下调，简直是雪上加霜。
公司的通知发出之后，大部分工人虽然不满意，却也只能接受。对于他们而言，离开数十年如一日的工作，出去还能做什么呢？少量工人不服从分配，公司将根据劳动法与其解除劳动合同。
行政部几乎每天都要向全公司发出公共邮件，每一次都是解除劳动关系的通知。行政部的两个实习生，最近的主要工作就是依照模板草拟公共邮件。
CA的所有公共邮件都是中英文内容，虽然有模板参考，内容和细节还需小心处理、人工审核。
向茗一边翻译一边想，说不定哪一天，他们这些外语专业的学生就会被翻译机器所代替。
主管杨舒雅路过向茗的办公桌，见到小姑娘唉声叹气的模样不由笑了，“Lutos曾说过，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这样的员工永远不会被代替。”
向茗腼腆地抿了抿嘴，“可是我各方面都很一般……”
杨舒雅只知道张宏亮和向茗都是985学校招聘的实习生，张宏亮的家庭条件比较好，自然是自信又高调，时常替行政部的小姐姐买下午茶，算是个会来事的小伙子。反观向茗从来都是踏踏实实做事，想来也没什么背景。
可是杨舒雅现在却不这么认为，向茗恐怕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虽然她的衣服和鞋子都是百来十块的某宝款，可是小姑娘对奢侈品的理解和认知远超她这个奔三的公司中层。小姑娘什么都懂，就是从来不穿名牌，这不是低调是什么。
尤其是上个周末，杨舒雅在江滨路远远地瞟见向茗上了一辆车，那是她做梦也买不起的法拉利。富二代小姑娘都这么勤恳的工作，她一贫困户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杨舒雅想到这里，加快脚步回到了格子间。Lotus办公室的门还关着，说明她和其它部门的Webex还没有结束，不知道今天又要解除几个劳动合同。
晚上七点钟，何田田才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员工都走了，保洁阿姨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这么晚了还没走？”
“才开完会。”何田田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李涉的声音欢快愉悦，“一号停车场，我等你。”
“还没出公司呢！”何田田觉得两个人就这么一起下班也太明目张胆。
“最近没有生产，各部门都不加班，停车场除了几台僵尸车哪有别人？”李涉笑着问：“再说你开了一天的会，不嫌开车累啊？”
何田田觉得他说的有理，径直往员工停车场走去。天色全黑，路灯昏暗，果真能看到孤零零几辆车散落在周围，就像日渐凋零的汽车产业。
不知道制造业的寒冬多久才能过去。
何田田上了副驾，系好安全带开始闭目养神。
“晚上吃点什么？”李涉问。
“不知道……”何田田觉得一天的工作已经将她抽干，只想好好睡一觉。
“性感的煎蛋怎么样？”李涉又问。
何田田想起他系着围裙摆动屁股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你白天工作的时候也这样？”
“当然不。”李涉刚说完，声音略微惊讶的提高，“好像是你部门的那个实习生。”
何田田睁开眼睛，顺着李涉的眼神望向旁边——正在等待红绿灯的法拉利，然后在副驾的位置看到了向茗。何田田微微点头以示招呼，向茗有些手忙脚乱，张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隔着两个车窗，哪能听到隔壁车的声音。李涉有些难以置信，“你招了个富二代做助理？”
“不是。”何田田揉了揉太阳穴，她记得向茗的辅导员提起过，这个女孩学习刻苦，家境清贫。而且陆宇飞也说过，向茗家庭条件虽然不好，但是为人认真上进。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她恰好认识那辆拉风的跑车车主，除了不学无术的刘擎还有谁。
红色的跑车一骑绝尘，向茗吓得紧紧攥住手上的包包。
“遇到同事了？”驾驶座的年轻人顶着一头新染的奶奶灰，一脸玩世不恭。
“是领导。”向茗回答。
“田田姐啊。”刘擎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远处的车，“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你……以后能不能别来公司接我？”向茗小心翼翼地问，她每天主动留下来加班，哪知道他就在外面等。
“为什么？我有这么拿不出手？”刘擎反问。谈恋爱有什么大惊小怪，他愿意接她下班，他招谁惹谁了？
“过去的事也该结束了。”向茗只想马上下车。
“小爷砸钱养你，你说结束就结束？”刘擎态度蛮横。
向茗深呼一口气，又是钱，因为没有钱，她近乎走投无路，而后又因为钱峰回路转，最终换来的只有金钱的无尽深渊。
“你每个月那点工资怎么够花？”刘擎语气戏谑。
向茗低着头，“至少是我干干净净赚来的。”
“干净？”刘擎有些好笑地“切”了一声，“向老师从前赚钱的门道不干净？”
向茗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不要叫我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