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出门上学的时候，我故意支开荆隽想要去“风中飘”一趟。
“那个……你先走吧，我去网吧叫王唐起床。”
荆隽也没起疑心，叮嘱我一句别迟到了。
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在担心着什么，尽管顾小姐遭遇什么不测，她还有他男朋友呢，我嘴上这样安慰自己，脚步却越走越快，这种恐惧感从头顶蔓延到脚底。
“风中飘”还没开始营业，里面只开了几盏灯，昏暗得让人看不清人影。驻唱台上蹲着一个女孩，拿着一块毛巾在擦地。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清了清嗓子：“顾小姐……”
她迟疑一会儿，转过头来看我。
“你来找顾小姐？她昨天晚上被他男朋友带走了。”
程之远皱紧了眉头，走近一步问她：“那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女孩叹了一口气继续擦地：“不知道，只见顾小姐挺伤心的，哭个没完。”
他的头开始疼起来，从那天起发了一个星期的烧。
在他的梦里，顾小姐被墨镜男带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哪也不能去，顾小姐那么热爱自由的一个女孩，失去自由的她简直生不如死。她没怎么上过学，让她听一群外国人讲英语简直是折磨她。
他想解救她，可是力不从心。
梦醒了，他就坐起来看看手机，拨打顾小姐的电话却显示无人接听。
荆隽来看他，一脸的担心。
“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程阿姨得多担心你！”
他不回答荆隽，荆隽就跑去找了他的好兄弟王唐，王唐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
“那……那个女生是咱们学校的吗？”
“不是的，是风中飘里的一位小姐。”
荆隽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要是让阿姨知道了程之远是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女孩……
“那女生也真够贱的，明明自己都有男朋友了，还来招惹程之远。”
“……可程之远偏偏就是深陷其中了。”王唐无奈地摊了摊手。
“不过那顾小姐长得是真挺美！”
荆隽给了王唐一个白眼：“你们男生就是庸俗！”
06
一个月后，一切又都回归正常，他偶尔会去“风中飘”听驻唱歌手唱歌，只是再也没有遇见那位顾小姐。
荆隽跟他很紧，除了晚上睡觉之外，他们几乎一天都呆在一起。
“你还真是我妈的眼线。”我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威士忌。
她一把夺了过去，一饮而尽之后擦擦嘴巴道：“你居然还学会喝酒了！”
“……”我走上台抢下麦，想唱一首《董小姐》。
荆隽倚在吧台静静地看着台上的男生。他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小时候说要保护她的男孩了。
“麻烦请再给我一杯！”荆隽又要了一杯酒，眼眶里升腾起的水雾让她看不清台上少年的模样。
“爱上了一匹野马”
“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这让我感到绝望”
“董小姐……”
“董小姐你熄灭了烟说起从前”
“你说前半生就这样吧”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高三下学期，从外省转来一名转学生叫顾琳安，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程之远像是复活了一般，疯狂的追那个女生。
“嘿！王唐，你知道程之远干嘛去了吗？”荆隽拿着一本资料书准备给程之远。
“操场呗，教小妹妹打球呢！”
她的眼神暗了暗，把手里的资料交给王唐：“那等他回来了，你帮我给他吧。”
“嗯，好！”王唐打着王者游戏，他早就想好了，高考就随便考考上个技校就行了。
她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程之远和顾琳安。而程之远正在蹲着给顾琳安系鞋带，那种卑躬屈膝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难过。
她本来想装作没看见他们的，可是她看到顾琳安一脸骄傲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没长手吗？娇生惯养得连鞋带都不会系是吗？”
她咬了咬嘴唇，装作一脸纯良的样子：“荆隽啊，干嘛发那么大火，是之远说要给我系的。”
“好了。”程之远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手，看着站在一旁的荆隽。
“你找我有事？荆隽。”
“现在没有了！我劝你把心思多把放在学习上，不然你死去的爸爸都不会安心的！”说完，荆隽就走了。
程之远愣在原地，看着她转身回到了班级。
“这女生真奇怪，之远，咱们回班吧！”顾琳安挽起程之远的胳膊。
在他人看来，顾琳安和程之远在一起是郎才女貌。
但在荆隽看来，顾琳安就是程之远的噩梦，她会毁了程之远的未来。
听王唐说顾琳安跟顾小姐长得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07
“约我出来有事吗？”顾琳安端坐着看着对面一脸冷漠的荆隽。
“你是谁？为什么要靠近程之远？”
“我靠近程之远关你什么事？你不要装作一副很关心之远的样子……”
荆隽没忍住，端起眼前的咖啡就泼了上去。
“你！”顾琳安刚要扬起手打荆隽。
程之远就从门口走了进来，拉着顾琳安的手就要往外走。
“程之远！”
两个女生几乎是同时喊出他的名字，他握住顾琳安的手突然松了松，因为他看到荆隽的眼神里流露出满满的失望。
“之远，你看她！泼了我一身。”
“……”荆隽一句话也没说，拿起书包，绕过他们身边径直走了出去。
夜晚的风很大，吹得他的心很冷，他记得当时顾小姐就是这样拉着他的手一直从南走到北，从黄昏走到夜暮。
他记得顾小姐从来不会向他撒娇，从来不会要求他做任何事，也从来不会挑拨他和别人的关系。
他突然觉得女生的手变得很烫人，烫的他不自觉地撒开了她的手。
顾琳安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了？之远……”
“对不起，我想我是认错人了，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女孩，对不起。”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他觉得他此刻很清醒。
女孩自嘲地抿起嘴巴笑了笑。
尤其是她笑的时候特别像她，所以才让程之远有了那样的错觉。
那天是阴雨天，顾琳娜转学的第一天，她没带伞，拿着书包顶在头上匆匆跑过操场，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程之远。
她抬起头对男生说：“对不起”。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他叫程之远，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见面了，而且他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08
顾琳安实际上是顾小姐的妹妹，她和顾小姐是双胞胎，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五岁那年，她们被一位商人收作女儿抚养。青春期的顾琳娜特别叛逆，抽烟喝酒，经常泡吧，还遇到了同样不可一世的韩肖。
韩肖是韩氏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父母常年在国外，因此他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自由。
“风中飘”是韩肖自己开的小酒吧，这一带的年轻人都喜欢来这打消时间。
当他看到来面试的顾小姐时，他是这样说的：“你留下来可以，但必须当我的女朋友。”
顾小姐离家出走，没钱也没地方住，又看韩肖与自己性格相像，于是就暂且答应了他的要求。
渐渐地，她还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男孩，虽然他爱耍帅，爱出风头，遇见客人闹事就喜欢用冷暴力解决。
如果……如果她没有遇见韩肖，而是先遇见了程之远，她想自己也同样会爱上程之远。
物极必反，安静的女生偏爱开朗的男生，乖巧的女生偏爱张扬的男生，野性的女生则偏爱腼腆的男生。
可能是在酒吧见的人都是些直接粗鲁的男人，所以那天她见到程之远的时候，觉得这个男生特别的有趣，特别是她把嘴里的烟吹进他嘴里的时候，他白白嫩嫩的脸顿时就涨得通红。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走在海滩上，吹了一阵一阵海风，心花怒放了。
可能是上帝觉得她太花心了，就在她的脑子里放了一颗炸弹。
和韩肖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他要带她去美国治疗，可是她不愿意，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想把自己最后的生命浪费在医院。
“你是舍不得那个乖学生吧？”韩肖把憋在心里的这句话终于说出了口。
可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你胡说什么，韩肖！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啊？”
“你知道的，我就是想让你去美国接受治疗……”他试图拉起顾小姐的手，却被顾小姐一把甩开了。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去的，我们分手吧！”她扯掉脖子上的戒指把它塞到韩肖的手里。
程之远过来的时候，他们刚刚吵完，顾小姐索性应了韩肖的想法，走过去挽着程之远的胳膊说：“没错，我就是喜欢他这样的，他才是我的男朋友。”
程之远惊诧地看着顾小姐，他知道她在撒谎，但心里还是很开心。
09
和顾琳娜分手后。
“喂！程之远！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程之远吗？”王唐站在程之远的桌前，怀里抱着个篮球。
程之远正在认真解黑板上留下来的数学题，说了句没空。
王唐把大拇指竖在他的眼前：“行！真行！学霸远！”
荆隽从厕所出来经过6班走廊，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认真写作业的程之远。
连和荆隽同行的同学都感叹了一句：“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放学后，荆隽没有立刻回家，她跑到6班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位子上，陪着坐在前排的程之远写作业。
写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他伸了个懒腰，转身看表也看到了对他微笑的荆隽，此刻夕阳的余晖正斜斜地打在她柔软的头上，她的头发像是撒了了一层金色的粉，脸上的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粉嘟嘟的嘴巴一张一合欲言又止。
“我……”荆隽看着程之远好看的眉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尽管她经常等他一起回家。
“你坐在后面干嘛？吓我一跳！”程之远仓惶地收起目光和嘴角的一抹微笑。
荆隽抓了抓头发，“嘁”了一声。
程之远推着自行车，荆隽就在后面跟着，他们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影子相隔很远的时候，程之远会有意识地停下脚步去等她。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忽然发现，只有她一直陪在他身边。
高考之后，他接到了顾琳安的电话，“喂，有事吗？”
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有窸窸窣窣的哭声，玻璃撞击地面的声音，顾琳安的声音低哑着说：“我姐姐顾琳娜，也就是你曾经爱过的顾小姐，刚刚病逝，如果你想看她一眼就赶紧过来，反正来不来由你――”
嘟的一声，那边挂断了电话。他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腿就迈了出去。
他跑到大街上，拦了一辆车，“市中心医院！麻烦快一点！”
这一奔赴的过程都很快，唯独到了病房门口，他犹豫了。要不是顾琳安看到了门口的他把他拉了进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呆在外面多久。
顾小姐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跟睡着了的婴儿没有什么两样。她的身边跪着她的男朋友韩肖，旁边是碎了满地的玻璃渣。
如彩虹般绚丽的女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他的眼眶湿润了，把头扭向窗外，窗台花瓶里的红玫瑰开得正热烈，花瓶底下貌似还有一封信，他快步走了过去，抽了下来，打开它，是顾小姐的字，字如其人，自由潇洒，肆意不羁。
亲爱的程之远：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驾鹤西游了。不要太惦念我，因为我不会惦念你。
我不会惦念你送我的红玫瑰。
我不会惦念你陪我走过的大街。
我不会惦念你脸红心跳的模样。
我想我一定会爱上你，如果没有遇见韩肖。
可这些都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就像我的离开，也不是我能掌控的，是上帝安排好的。不要太过伤心，人都有这一天，只不过我的这一天来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早。不过，我顾小姐已经活腻了，看遍了天下花开花落，也闯荡过大江南北，也有幸居住过一个叫程之远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