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之后,通往“光荣”星二号地表的太空电梯依旧是没有来,我感到十分烦闷。这时一声短促的警报声响了起来,继而广播里传来了机械模拟出来的女人声音:“广播通知,由于设备故障,今日太空电梯所有班次取消,所有班次取消!”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我转身向站台进出口处的机仆走过去。这台机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机械头骨上铺满了灰尘,下面的对话机上长了一层薄薄的红色锈迹。我走上前去,它的义眼便发射出绿光飞快的在我脸上扫描了一下,说到:“执行011000101100101项目,自动回复启动,语音……启动……早上好,先生非常高兴为你服务。”
“发生什么故障了,什么时候能恢复运行”我想了想又接着问到,“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这些个可怜巴巴的家伙也许他们一出生就被改造成了机仆,或者他们本来就是克隆人,谁知道呢。他们原先是人,但是现在他们只是为人服务的机器了。
“嘟……语音信息已接收,自动……回复。由于设备故障,今日太空电梯所有班次取消,所有……”这台臭机仆回复给了我和广播里一样的内容,我狠狠踹了那个对话机一脚。
“嘿,先生。”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我回过身去,发现是刚刚坐在那边的老农夫。他穿着红色格子衫和麻布背带裤,脚上一双防水靴子粘着些泥泞。
“我看到你在和这个铁脑袋说话,俺就过来了。”他继续说到,“你也在等电梯吧,那些个铁皮罐罐已经用了几百年,前一阵穿过大气层时被烧了个窟窿。这次也多半就是这档子事……”
“哦,对了!我叫老博格,我们都是在天空农场干活的,就在这个空港的那头……”说完他向着一边指了指,然后他向我伸出右手来同我握手。
“你好,我叫尼莫,尼莫萨乌斯。”我礼貌的伸出手来,“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下去吗?”
“嘿嘿,俺就是为这个来和你说话的。这个电梯常出毛病,我们就坐加拉斯的客船飞回去。”老博格挥手招呼了一下他的人,接着对我说到,“跟俺们来吧,加拉斯人不错的。”
“太谢谢你了,这再好不过了。”我笑着回答到。
我们来到了停机坪上。不一会儿,一架灰色的小型客运船开了过来,嘎啷嘎啷地响着停在我们面前。我戴回帽子,提起了我的行李箱。
两个面有愠色的年轻男人走下了飞船。一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遍,才转头离去。驾驶员也下了飞船,瞟了我一眼,穿过停机坪进了商店。等他回来的时候,他正用泛黄的手指卷着烟卷。他卷完了最后一下,一边伸手寻找打火机,一边仔细地观察你。他身材瘦削,约莫五十多岁,身上穿的衬衫有运输公司的徽标,沾着不少污渍。但他的眼神仍然锐利地从深陷的眼眶里透出来。
“去哪儿?”他懒懒的问到。
我把去斯科拉维科的票拿给他看。斯科拉维科是这颗殖民星的行星首府,从那里可以前往这颗星球的任何地方,从人口密集的新狄安娜城再到杰德堡的大矿坑。
“嗯——哼。”驾驶员打着了打火机点燃了他的香烟。他吸了一口,烟头开始闪光。然后他又吐了一口烟,用手指了指机尾。“行李架在那边。”
驾驶员叼着烟,看着我把箱子拖到飞船的后面去。行李架装在喷射引擎的上面,十分不便。我握紧着沉重的箱子。这个人继续享受他的烟卷,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和箱子拼命。我咬咬牙,终于把第二个行李举起来,放到了位。兴许斯科拉维科的人会比他有礼貌点儿。
驾驶员把他的烟卷弹到了停机坪上,走进了驾驶舱。
引擎咳嗽着开始运转。我跟着那群农夫上了客舱,我非常庆幸自己能在异星上得到帮助。我怀着复杂的感情,隔着舷窗看着这座令我感到不适的太空港缓缓退远,慢慢滑到我的身后。最初几分钟还能看见大功率通讯塔的尖顶,但飞船开始向行星表面飞去,很快连尖顶也看不到了。
斯科拉维科将是我的新家。我会到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飞船突突地响着,在乡间缓慢挪动。车里的气氛令人窒息,每当遇到颠簸的时候,我的肚子里就一阵翻腾。不过驾驶员身边的空调通风口是开着的,我换了几个座,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微风吹到脸上的位置。没多久我放松了下来,开始享受旅程,观察着飞船经过的各个复合居住区。
在一个居住区,一位体格粗壮的女人上了飞船,对我礼貌地点点头。
到了下一个居住区,她就下去了,飞船里的其他人也跟着接二连三的下去了。飞行高度降低了一些,穿越一片又一片的陨石坑和大型集水坑。恒星照射下来的光线逐渐在地面上扩散开,灰白色的土壤变得亮丽起来,集水坑的水面上波光闪耀,灿烂缤纷。当我快要打起瞌睡的时候,驾驶员开始快速通过一个急转弯。
被一阵绝望的叫喊惊醒了。驾驶员猛摇操作杆,飞船跌出了航线,我感觉自己从座位上往下滑。
太迟了,我撞上了前面的座位滚落到过道上,肋骨磕上对面座位的棱角,大口喘着粗气。飞船发出一声闷响,迫降了下来。
我的驾驶员抓起呼吸面罩从座位上跳到了外面。在我晕乎乎地趴在过道上的时候,我听见了一连串挑拨的咒骂。
驾驶员爬回座舱里,看到我趴在过道上。他看上去很担心,便扶我坐回座位上。直到现在我才看到发生了什么事。一辆挖掘履带车停在了面前,我的驾驶员刚才必须紧急转弯躲避这只铁皮巨兽。
“对不住,”他这样说到。两边都是集水坑,所以他只能停在航线上。“你没事吧?”
我觉得自己没受什么大伤。可是,要有一块色彩斑斓的瘀伤在我的身上留几天了。驾驶员重新启动了飞船,绕开了挖掘机,对着周围的工人怒目而视。
好吧,我的行程这就重新开始了。
驾驶员转弯时变得更加小心。他转过头看了你好几次。
“刚才对不住,”他十分抱歉的说到,“那货比绿皮兽人还蠢。我叫加拉斯。你的名字是?”
“我叫尼莫萨乌斯。”我回答到。刚才的事件里,加拉斯和那些工人的责任至少要对半分。但是,当他开着飞船带我穿过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时,和他对抗可能并不明智。
飞船开过了一条窄一些的路,然后攀升到一定高度,刚好越过一片人工种植林。加拉斯的话变得多了起来。
“去斯科拉维科吗,哈?当初第一批殖民者就是在那登陆的。我就去过一次那里。不喜欢。人太多,太闹腾。你家在那里吗?有特别的人等你吗?”
“不,我是从别的星球上来的。”时间在缓慢地流逝,这时我觉得向加拉斯透露自己的新生活也没有什么坏处。“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
“工作哈?你干哪行?”
“我是,呃,一名私家侦探。”我没有和他说明我是为法务部工作的,而是兜了个圈子。接下来我只说自己帮助当地执法人员解决过各种各样的问题。一想到我在法务要塞里听说到的那些事,我的心跳就会稍稍加速。
我已经受够了整理文献库里堆积成山的文件和扛着镇暴盾挡住难民之类的艰苦工作;听上去斯科拉维科的法务部支部恰好可以提供机会,让你积累起和真正的坏人斗争的经验。
加拉斯眯起了眼睛,但什么话也没说。
加拉斯自从和挖掘机发生冲突之后,再没有停站。飞船沿着山坡盘曲飞行。但是,当攀上了山顶,山下绝佳的美景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面前时,我的思绪被打断了。
山下的陨石坑里有一整片人工树林,深红色的树叶铺成了一张地毯,这种高大植物即使是在缺乏光照并且低氧的情况下也能生长壮大;一条溪流从谷底蜿蜒流过,将这地毯打破成两半。远方灰白色的山脉在朦胧的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极目远眺,视野之中没有一座人造建筑,甚至连一座补给站都见不到。
我不禁自问,在这片生态区域当中,我能不能独自生存下去呢?
飞船咯吱咯吱地继续航行,加拉斯又一言不发了。我身后的天色逐渐变暗,随着行星的自转光芒也渐渐的从远处的地平线落下,远处的那片人工雨云也被照的发亮。
终于,我看到了受人欢迎的景象:陨石坑另一端的山坡上坐落着一个小型的穹顶聚居区。这里和我在照片上见过的斯科拉维科并不一样。也许可以说服加拉斯降落一下,让我在这里逛一逛。
过了几分钟,引擎突然急促地停止,打断了我的沉思。加拉斯皱起眉头,拉了一下变速杆。飞船踉踉跄跄地继续爬升。这时,加拉斯用我察觉不到的声音骂了一句,咬紧牙关,和冒烟的引擎开始硬嗑。
飞船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动,终于抵达了第一座建筑物,一座用硬质合金框架砌成的低矮居住单元。加拉斯费力地把飞船迫降在路边的一块小空地上。他爬下自己的座舱,走到发动机舱那里。
加拉斯打开了引擎舱盖,把头伸了进去。这块烧热的铁疙瘩砰砰作响,咝咝有声。他把各个部位都戳了几下,然后伸出头来,擦了擦额头,呼吸面具上沾上了漆黑的油污。
“我不知道是哪的问题。也许是燃料环流泵不行。也许是刚才摔了一下的时候什么东西摔坏了。得两个等离子电浆电池都凉下来才能修。天也晚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过夜。”他一边用破布擦手一边说。
我问加拉斯他要怎么办。他烦厌地看了一眼引擎,才回答道:“我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希望他们能还我个人情。不管怎样我都有地方睡,还管早饭。”他注视着自己肮脏的手,“热水澡恐怕指望不上。”
我似乎没有什么选择。无可奈何我从货仓取下了自己的行李。我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在陌生人的门厅里过了一夜之后,发现自己的全部家当不翼而飞了。
我拖着行李,走进这座穹顶之下,这里的空间足够大,而且空气系统提供了足够的氧气,让居民无需呼吸面罩也能自由呼吸。我在飞船里坐了一整天,感觉疲惫不堪。按照加拉斯说的路走过去,有一座朴素的石板色房顶小楼。
门前挂着名牌,上面写着“贝尔格林”,下面有一块洁净的铜牌,上面写着“住宿”。四周的小巷昏暗无光,但窗户里有一盏灯火在闪烁。一阵冷风吹过脸颊,我还不想自己的新生活从露宿街头开始。就这样我轻轻敲起了面前饱经风霜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房子里传来脚步声。然后,随着推开门闩的声音,铁门打开了。一名卷发松散,身穿紫罗兰色睡衣的女人看见了我。她的眼睛注视着我的黑风衣和旅行箱。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点高哥特语口音。
“你好。我能认为你是在寻找过夜的房间吗?”她对我说到。我极力克制自己愁苦的表情,问她要价多少。就目前所见,这个聚居区并没有给我多少选择的空间。
“哦,价格绝对公道。”她说,“一看你就累坏了。我叫梅。进来吧,我们喝杯茶慢慢聊。”
贝尔格林的家感觉相当紧密,天花板很低,摆设也十分简单。但屋子整理得很不错,壁炉里还有一团令人愉悦的炉火在噼啪作响。梅女士给我倒了杯茶,茶水的芳香柔和舒缓,杯子让你的手指也暖了起来。
“那么,你是来微风农场参加节日的吗?”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