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乐孤身一人去了城西张老头那,张老头在观音庙门口摆了个卜卦的摊。这观音庙,每天来这里求子的姑娘婆婆特别多,他在这里帮人卜个吉凶祸福,也算能应付每日的酒钱。
欧阳乐靠近张老头摊位,瞄了一眼庙前来往的妇人,看着这半尺长胡须老头,顿时怀疑这老头是给别人算卦呢,还是给自己找方便呢?
“老头儿,算一卦!”
欧阳乐随意的坐在了张老头的对面,张老头眯着眼望了望他,又面不改色的闭上眼,一言不发。
“算卦!”
张老头漫不经心的捋着自己的胡子,道:“小孩不算,老妇人不算,男子不算,未成亲女子不算!”
“那你算什么?”
“年轻妇人。”
欧阳乐暼他一眼,骂了句“老不正经”。蓝嫣儿怎么会让他来找这么一个人的?暗号居然还是“好吃的豆腐”!
张老头未对他的不敬抱有任何不满,反而宽容一笑,道:“年轻人,如果没有什么事请离开,不要妨碍我老人家做生意。”
这时,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小妇人走了过来,欧阳乐起身让座,小妇人坐了下去。老妇人面带微笑恭敬的说道:“先生帮忙看看我家小媳可有喜事?”
张老头睁开眼睛,由上至下将小妇人看了个遍,边看边点头,卦象自然而然在心中显现。
小妇人被他打量得瞬间红了脸,渐渐低下头去。
“太太,小夫人这是喜象,命中之龙犹如长江浩荡滚滚而来,不出三月,小夫人定能身怀贵子,升级为母啊!”
“真的?”老妇人喜上眉梢,慌忙掏银子:“谢谢先生!谢谢先生!他日小媳怀中,定来找先生重谢!小小心意,先生收下!”
张老头忙摆手,道:“多了,多了,五钱就够。这是小媳妇命中应有的,不算我的功劳,待小媳妇怀中请我吃颗喜蛋就成!”
“一定一定!”
老妇人兴冲冲的带着小妇人离去。
欧阳乐重新坐回去,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张老头,暗自分析道:“摆在观音庙门口给人算卦,却又不是为了钱,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老头微笑不语。
任欧阳乐如何威胁利诱他都不上当,就一个表情示他。
欧阳乐皱眉,认输。接着说道:“好吧,不问你了。那你知道,哪里有最好吃的豆腐吗?”
“最好吃的豆腐?”张老头稍微用心的看了他两眼,道:“当然是妓院了!偌大京城,还能有哪里的豆腐会比妓院里的好吃?”
果然是老不正经!
“带我去!”
“好嘞!”
说罢便收摊带着欧阳乐逛妓院去了。
二人来到城中的飘香园,园子门口扭着姿色不同的姑娘,见到公子主动上前揽腰示好,也不管是丑是俊,是老是少,只要给钱,一切可免。
欧阳乐跟在张老头身后换着走姿躲避着迎上来的姑娘,进了小院上了二楼接着又下了一楼,这才来到一个装扮秀丽的房间。
老妈子走后,一个蒙着纱巾的红衣姑娘走了进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张老头的存在,而是径直走向了欧阳乐。欧阳乐被她那摄人心魄的眼睛吓到,一个劲的往后退。退到床角无路可退的时候,红衣姑娘蹭了上去,嗅了嗅他身上的香气。
“公子还躲么?”
光看她眼睛的弧度,都知道她笑得有多谄媚。
欧阳乐越来越嫌弃这个姑娘,这个姑娘“噗嗤”一笑,摘下面纱,才看出她竟然是陌陌。
“多日不见,你竟变得这样调皮了?”欧阳乐皱着眉看陌陌,对这样的环境产生排斥。陌陌这样的小姑娘,怎能在这种环境里生活?
“我几时调皮了?是你这副模样让人想逗闹一番而已。”陌陌吐着舌头,不喜欢他这样说她。
欧阳乐哭笑不得,他这副模样,他哪副模样了?
“一副亲近不得的样子。”
陌陌自顾自的说着。
欧阳乐却听到了。
张老头在一旁看着,笑着。
“其他人呢?”
张老头向欧阳乐行了个礼,说道:“欧阳帮主请跟我来!”接着走到床边扭动烛台,床板随即向一边移动,床下空出一个入口来。张老头率先下去,欧阳乐看了陌陌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陌陌则留在屋内接应,以防有人突然造访。
跟随着张老头走进暗道,转了几个弯,上了几段台阶后,迎面出现一扇门,门打开后是一面屏风,看见屋内摆设后欧阳乐不禁问道:“怎么又回来了?”跟刚才那屋的摆设一模一样。
张老头笑笑:“帮主且随我出去再说!”
从屋内推开房门,正见欧阳萧左手拿个紫色药瓶子,右手捏着药丸正在投喂笼中的一只小白鼠。小白鼠咬住欧阳萧递过去的药丸,扑腾扑腾跑到另一边咀嚼去了。
“又失败了!”欧阳萧皱着眉。
“你是想它死还是想它活?”
“先弄死它再救活它!”
听到这个声音顿感不对,回头看到欧阳乐,有一瞬间的意外,继而平静转头看小白鼠。“哪里不对呢?”欧阳萧嘀嘀咕咕。
“你看到我就这反应?”
欧阳乐对他的表情有些不满。
“师父说你迟早要来,按照你的速度来的稍微比我预计的早了一点。不过,你这时候的出现已经是在我意料之中了,所以没什么反应可以给你。”
欧阳乐不理会他的轻视,四下环顾了一番,说道:“你们来京城以后反而过的更潇洒了。”
欧阳萧白了他一眼,说道:“哪里潇洒?京城的人都得了富贵病,稍微有点不舒服都要上门看诊,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代名医了。”
“乐儿?”萌萌走过突然看到欧阳乐非常高兴,原以为流冰岛一别再也没机会见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他。“岛主呢?”
果然她在乎的并不是他。
欧阳乐回头看了张老头一眼,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虽然知道他不是敌人,但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说话总有些不自在。
萌萌解释道:“张伯是洛水师父的同门师兄,可信。洛水师父嫁给何太极以前曾和张伯同门学艺,嫁给何太极以后张伯就隐姓埋名退隐江湖了。”
欧阳乐再次看向张老头,张老头会心一笑冲他点点头。
看来这老头对洛水还挺情深义重的,欧阳乐暗想,如此说来,对于流冰岛与江湖中的恩怨他一定也十分了解了。
“洛水为什么会出现在妓院?”
欧阳乐始终不明白洛水去妓院是何用意,既然她有着一身本领,又为何要嫁给何太极?中原与扶桑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刚烈的女子怎会轻易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说到这,张老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向远处,回忆起往事来。
当时的江湖被一个采花大盗搅得腥风血雨,相传他有个怪癖,喜欢光顾妓院那些名声大噪的姑娘,洛水为了救姑娘们于水火之中,以名妓的身份加入妓院,继而等着采花大盗的光临。
采花大盗去的那晚,洛水正在抚琴,而当时的欧阳盟主陪同何太极路过妓院门口,听到那琴声曼妙,瞬间便被吸引。为了两邦交好,欧阳盟主亲自登门,帮洛水赎了身。
采花大盗被杀了以后,洛水自然是可以回到师父身边继续修行的。怎奈师父为了学习何家制毒偏方,命洛水屈就。嫁给何太极以后,没有逃过他毒药的试炼。不是迷药,就是春药,何太极玩得好不快活!
即是如此,何太极并没有好好对待洛水,时不时的恶语相加,用她妓女的身份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整日的侮辱与虐待,让洛水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张老头听到洛水的遭遇很是痛心,在洛水腹中胎儿落地之时,便带她离开了扶桑。在依山镇小住时遇到了当时的流冰岛岛主,岛主见她慧根不浅,又遭遇磨难,心疼她为女不刚,便收了她为徒,继续修行。
听了张老头的解说,欧阳乐略微点了点头,喃喃道:“这样看来,何叶说的并不是事实,洛水的情况她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张老头继续说道:
“当我知道她被司马空凌辱,便奋不顾身去找司马空报仇,怎知何太极也在他青红山上,未曾想我非但没有帮洛水报仇,还中了何太极的毒,武功尽失。后来,洛水自寻短见,我也没脸去见她,就到了京城准备苟且一生。”
“何太极和司马空有来往?”欧阳乐似乎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般瞬间浑身打激灵。
若说他父亲的罪名是通敌叛国那最多就是和何太极来往频繁,可是后面几年父亲压根都不再理会何太极了,何太极每次托人送来的书信父亲看都未看就焚了,为何还会有这么个罪名让他背呢?
“当时容不得我想太多,我想我还剩下这条命,大概就是为了帮助洛水完成她的遗愿吧!”
“她有什么遗愿?”
“让我好好协助蓝嫣儿。”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遗愿?蓝嫣儿又不是她女儿,她怎会知道蓝嫣儿需要你的协助?”
“蓝嫣儿资历尚浅,被传为岛主自是有许多人不满,要把流冰岛发扬光大需要很大勇气。每当她有什么提议都会让萌萌出岛跟我商量,我再为她分析能不能这样做。”
“这么说,你是嫣儿背后的军师?”欧阳乐语气中不乏醋意,未曾想他心爱的姑娘背后居然还藏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老头!
“嫣儿姑娘的底子不错,刚满十岁就是一个小美人。洛水收她为徒的时候,她正在被一群臭小子追赶,她非但不怕,还特别轻易的把那群臭小子治住了。身体轻盈,身手敏捷,很符合洛水当时的收徒标准。被纳入流冰岛以后,三年时间她就和岛中其他弟子打成平手,如此突飞猛进的身手,让洛水毫不犹豫的就把她列为岛主传人。哪知就在这时,她竟也寻了短见……”
“唉!”张老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张伯,”萌萌有些许心疼,不忍他再说下去,便道,“你对洛师父情深义重,她最终都没有和你在一起,倒也算是一桩遗憾了。”
欧阳乐道:“所以你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下流老头,在城西庙口接应流冰岛的人?”
张老头继续摇头:“我并没有伪装,这几年来的确是习得了一些算卦本领,每日在观音庙前为那些少夫人带去希望,何尝不是一件善事?”
“你的意思是,那些希望是骗人的?”
“是否骗人就看帮主如何去理解了,世间善恶自有定数。”
“成功了!”
就在三人侃侃而谈的时候,欧阳萧突然叫了起来,三人迅速围了上去,只见欧阳萧将笼门打开,拿出了小白鼠。
刚刚还口吐白沫大肚朝天的小白鼠,瞬间就翻了过来,在欧阳萧的手中来回爬动。似在说鬼门关走一趟的感觉太吓人了,到底还是人间好!
萌萌问道:“罗夫人有救了?”
“嗯!”欧阳萧奋力点头,研制了七天的救命稻草,终于在最后关头起作用了。
欧阳乐一头雾水的看着欧阳萧,欧阳萧挑着眉对他邪笑。
萌萌笑道:“罗夫人是丞相的表妹,已有八月身孕,谁知即将临盆的孩子竟然胎死腹中,因此无法顺利生产。且罗夫人已经出血过多昏迷过去,经众位太医诊治最终商议切腹取胎,这才保住了罗夫人一条性命。只是她多日昏迷,从未醒来过。”
“这么说,萧儿这药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欧阳萧摇头:“不是‘起死回生’,罗夫人介于昏迷与沉睡之间,只是帮助她醒过来而已。”
萌萌轻叹一声:“唉!丧子之痛,怎能抹去?大概是不愿醒来,否则这些天过去了,也该醒了。”
张老头眼睛突然一亮,问道:“罗夫人腹中胎儿为何会突然死去?萧儿可有去查证过?是否是被奸人下毒?”
“哦?”萌萌转向张老头,“张伯为何发此疑问?”
“罗夫人一直都是丞相最心爱的女人,只是年龄相差太大,所以没能如愿将她娶进门。罗大人是丞相提拔的爱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丞相便把自己的表妹嫁给了他。只是……”
“只是什么?”
三人齐齐看向他。
“只是六王爷一直垂涎她的美色,为了得到她,在朝廷上不停给罗大人施压。耐不住六王爷的威严,罗大人只得将夫人献上,最终导致罗夫人怀了孕。”
“然后呢?”
“罗夫人悲痛欲绝,请来太医开了堕胎药,谁知罗大人好像中了六王爷的蛊一般,把堕胎药全换成了保胎药。”
之后孩子越长越大,从最初的蠕动,到后来的拳打脚踢,都让罗夫人切身感受到他的可爱与调皮。
渐渐的,罗夫人忘记了六王爷给她带来的侮辱,也忘记了罗大人为她带来的伤害,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和美好全送给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这跟下毒有什么关系?”
欧阳乐不解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