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累
“喂。”苏青举着酒杯，和陈凡碰了个杯：“都到你家乡了，不想回去看看？”
“你还知道我是大尤人啊。”陈凡轻笑一声，并不回答，只是闷头喝酒。
苏青不理他，自顾自地吃着烤鸭腿，继续说：“我打算逃婚，以后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你老师是道不合吧，大尤国师哎！找他给你个工作怎么样？要不你就直接另立门户，搞一个杀手组织……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的把柄啊，弱点啊你都清清楚楚，拿去卖点钱是很容易的。”
“你打算去哪？你是大炎的王爷，你出了事，大炎不会不管，大云那边也会借题发挥，又是在大尤境内……你到底想搞什么啊？”陈凡揉着眉头，觉得苏青这次真的有些离谱了。
陈凡喝了一口酒，想咽下了心中那隐隐约约的、不详的感觉，却像是火山将崩，情绪，看来是压不住了。
“最开始我的确是来杀你的，你后来也用那个把我绑在这里。说是做你的狗也好，间谍、杀手也好，别人也许不信，但你不是能听到所有人的心么，你应该是最知道我的人啊！我早就把你当兄弟了啊！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知道啊！”
“你知道什……”苏青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却被陈凡打断了。
“你就那么想让所有人都离开你吗！”
陈凡早已激动地站起来，满脸通红地瞪着坐在对面的苏青。
“我……”苏青想说些什么，却已是，说不出什么了。
他低着头，长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略显消瘦的脸，看不清表情，更看不到他的心。
“我只是，想离开……罢了。”
陈凡也冷静下来，喝着酒，不看对面的那个人。他定了定心神，低声说道：“当时你答应了婚事，又把寒雁军要到手，制定去大云的线路时，拒绝海路，非要借道大尤——我就知道你要借机把我留在大尤了。”
“你一点点的把手里的筹码交出去，想要脱身了啊。很好啊，但你以为你把寒雁军交给单将军，他就什么都想不到吗？现在又要让我回大尤，呵，我就知道。临行前，单鹰还专门找到我，他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看住你，别做傻事。”
“外面传的你有多厉害多残忍，我们这种在你身边这么久的人，会不清楚你的底细？要我说，想杀你，真的很容易。”
苏青不答话，只是喝酒，一杯又一杯。
“你甩掉我们以后，不出三天，就会被人找到，杀掉。”
陈凡一把抢过苏青的酒杯，大声喝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会死！会死的！”
苏青任由陈凡扯着他的领子，他仰着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家伙，微微笑了。
“我知道。”
“我都知道的啊……”
陈凡的手，慢慢慢慢地松开了，他指节发白，脸色衰败的可怕。
“我……已经够了。我太累了，每天活着，就像在玩过家家。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人偶，安排他们做事，杀人。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把整个世界都握在手心里，握得死死的，也睡不着觉的感觉。”
苏青抬起头，眼睛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他笑了，说：“你知道吗，陈凡。我的梦里，全是别人的世界啊。”
“你们的梦，我都看见啦。光单鹰一个人，在梦里给我挡剑都死了七十三回。我看见你站在大尤的皇宫里，你师傅砍下了你的手，你就是不告诉他我养的什么花，太好玩了，你这家伙做的什么梦啊……还有鹿漆那家伙，哈……”
“我就想啊，如果我死了，你们睡觉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我每天晚上，就在无数人的梦里徘徊。他们在我织成的网上，说着他们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想吃橘子、肮脏、血、坚持跑步、杀戮、爱……”
“我真的想放手了，我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安安分分的活上几秒，放放牛，晒太阳，就算下一个人走过来会杀我，我也不知道……”
“就让我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心脏上被插了刀，就会流血，死掉……”
陈凡呆呆地听着，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想睡觉，做梦的时候，不会再看到你们死掉……”
“我连烤鱼都不会，又不是男主角，就让我这个反派歇一会儿，好不好。”
今夜，苏青喝的酒太多了，已经，说了太多太多了。
太多了。
他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
任小懒推开门，陈凡也看过来。
“我带他回去。”任小懒走过去，将苏青扶起来，扛在肩上。临走时，回头对陈凡说：“外面，没人听见的。”
“嗯。”陈凡应了一声，目送少女扛着年轻的王爷慢慢远去。
少女没有穿鞋，雪白的脚丫直接踩在碎石土路上。
陈凡长叹一声，转过身，收拾一桌残局。
果然……
还是说不过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