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过五刻,不到六刻,阳光较四刻时要强些,还是无风。
冷堂。
小猫已走到冷堂门口,一丝冷意就袭身而来,小猫不禁先打了一个冷颤,才缓缓的把门推开。
门有些残破,开门的声音摄人魂魄。
苏烈与篙子好像被声音摄走了魂魄,愣住,似乎已经忘了他们还抬着尸体。
阳光透过残破的小门射入幽暗的地上才有一丝的光。
小猫拉了拉衣领,才左脚踏进去,右脚慢慢的跟上。左脚尤其重些,脚步声传入里面,又从里面传了出来,说不出的害怕。
苏烈与篙子在后面慢慢跟着,越走越冷,越走越暗。
“今天冷堂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冷些。”篙子突然说道。
小猫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篙子高声道。
“你不知道笑也可以壮胆。”小猫笑道。
“我知道酒壮怂人胆,没有听说过笑也可以壮胆。”篙子道。
“你不信?”小猫道。
“不信。”篙子道。
“酒好不好,只有自己喝才知道,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小猫道。
篙子真的笑了笑,虽然很勉强,但他还是努力的笑了笑。
小猫扭头看着正在勉强笑的篙子,大笑起来。
苏烈也笑了起来。
小猫笑道:“你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冷堂会比以前冷些。”
篙子没有回答。
小猫接着说道:“因为你上一次来冷堂是今年开春,外面比里面还要冷。”
篙子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你也不傻。”
苏烈笑道:“他的确不傻,有时候比猴子还精,我看不应该叫小猫,应该叫猴子。”
小猫笑道:“有时我也这么想的。”
小猫的话刚停,幽暗冷寂的通道响起三个人的笑声。
冷堂其实就是冰室。
夏天的冰室尤其冷。
以前这里除了冰,还是冰。
现在这里除了冰,还有人。不但有活人,还有死人。三个活人,四个死人。活人冷的打颤,死人已有冰气,身体结上了霜。
江南双蛇和花和尚的尸体冷冷的躺着,连一块薄板都没有,他们躺在冰上,这里也只有冰,才能让他们躺下,如果放在地上,没有人会做,他们都知道死者为大,无论他们身前欠过多少债,仿佛死了以后什么债也和他们无关了。有人说,父债子偿。还好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死了也是一了百了。
新一的尸体也被放在冰上,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白霜。
篙子叹了一声,说道:“初见他时,好像是在乱葬岗,没有想到才三天,他真的变成了鬼。”
苏烈和小猫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向了江南双蛇和花和尚的尸体。
篙子扭头看到小猫正在摸花和尚的脸,他的脸又冷又硬,像一块肉色石头。篙子失声道:“你在干什么?”小猫手吓得缩了回去,说道:“没有干什么?”篙子诧异的看着小猫,他实在无法理解小猫的做法。
苏烈笑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输了。”
小猫也笑道:“好吧!你赢了,我屋里的那一坛好酒是你的了。”
篙子一脸诧异的说道:“你们在打赌?打什么赌?”
苏烈说道:“小猫非说花和尚不是花和尚,我就和他打赌。”
篙子叹一声,摇头道:“那小猫岂不是输定了。”
苏烈道:“所以我就和他打赌。”
篙子笑道:“可伶那一坛好酒,就这样送人了。”
苏烈道:“送?这明明是我赢的。”
小猫道:“那一坛好酒,我存了三年了,一直不舍得喝。”
苏烈道:“你想反悔?”
篙子道:“这个你放心,他绝不会反悔。”
小猫道:“其实现在我的肠子都悔青了。”
篙子大笑。
“赌的时候,你最好更狠一些,越狠,你的运气就会越好。”
篙子的笑停住,望去,一身白衣,腰间插着白色剑鞘的剑,身子依偎在墙角,双手盘在胸前。
“你早来了。”篙子道。
云峰站直了身子,走了下来,边走边说道:“在你们放尸体的时候我就来了。”
小猫道:“你来干什么?难道你也想赌一赌?”
云峰道:“因为我不相信。”
苏烈道:“你不信什么?”
云峰道:“他会死?”
小猫道:“他是谁?”
云峰指着新一的尸体说道:“他。”
苏烈道:“人总会死,他也会死。”
云峰道:“我还是不信。”
苏烈道:“那我们赌一赌。”
云峰话到嘴边,小猫抢到说道:“我也算一个。”
云峰道:“那你算那一边?”
小猫道:“我总觉得苏烈的运气要更好一些。”
云峰道:“好。”
“算我一个。”
大家望去,一身蓝衣,眼睛像极了死人的眼,空空洞洞。
篙子道:“李剑心!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剑心道:“我刚刚来。”
小猫道:“你也是来打赌的。”
李剑心道:“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苏烈道:“有意思,那你站在那一边?”
李剑心道:“我觉得他运气更好一些。”说着,指着快剑云峰。
苏烈道:“那赌总要有彩头。”
云峰看了看李剑心,说道:“赌当然缺不了彩头,如果没有彩头,那就不叫赌。”
李剑心从怀里拿出一袋金子,看着苏烈说道:“你看这个行不行?”说完,就丢到苏烈手里。苏烈颠了颠,说道:“压手的很,看来不至一百两。”又打开看了看,确是金子,接着说道:“这个当然可以。”说着走近新一的尸体。
“等一等。”李剑心道。
苏烈停住,说道:“怎么了?想反悔。”
李剑心轻笑道:“不是,你还没有亮出彩头。”
苏烈道:“我不用,因为我赢定了。”
云峰道:“不一定。”
苏烈笑道:“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剑。”
云峰道:“可以。”说完,剑已经到了苏烈手里。
篙子说道:“你不是腰间有剑吗?”
苏烈笑道:“我的剑怎么能比的上这把剑。”说完,用剑劈在新一的尸体上,新一的尸体一剑两断,上身与下身分离。
篙子怔住。
李剑心叹了一声,说道:“你确实赢了。”
小猫说道:“就算他懂得龟息大法装死,现在一定是一个死人了。”说完,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本来就是一个死人。”
篙子慢慢说道:“如果他知道自己死了也值一袋金子,他一定不会怪罪你。”说完,看了一眼苏烈。
云峰却怒道:“你知道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苏烈笑道:“不知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云峰道:“杀死你。”
苏烈道:“那要不要我把剑还给你。”
云峰道:“不用剑,我一样能杀死你。”
李剑心说道:“愿赌服输,你不必这样。”
苏烈还是不知死活的把剑递给了云峰。
云峰拿住了剑,却没有插回腰间,说道:“你不怕我?”
苏烈道:“怕。”
云峰怔住。
苏烈接着说道:“怕不怕,这把剑总是你的。”
云峰看着苏烈,仔细的看着,像看一个美人,从上到下,甚至连一点,他都不肯放过。
苏烈同样也看着云峰,但云峰在苏烈眼里绝不会是一个美人,应该是一个杀人的人,也许一瞬间他的剑就会插进他的喉咙。
不过苏烈想错了,因为云峰把剑插回腰间,扭头就要走。
苏烈好奇的问道:“你要走?”
云峰道:“难道我不能走?”
苏烈道:“你当然能走,可是你不觉得忘了办一件事。”
云峰道:“这件事我忘不了,可是不是现在。”
苏烈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云峰道:“不会过了今天。”
云峰又看了看已经两断的新一,回来,把身上的白衣,慢慢盖在新一的尸体上,说道:“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李剑心不语,只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
云峰也走了。
篙子突然说道:“你说快剑云峰会不会去找唐门四姐妹?”
小猫想了想,说道:“可能会。”
苏烈马上说道:“那为什么我们不去看一看。”
阳光依旧,还是无风。
书房。
司马如宾在等着。
敲门声。
“进来。”
李剑心走了进来。
“是他。”
“是。”
司马如宾又问道:“真的是他?
”
“是。”
司马如宾思索片刻说道:“怎么死的?”
李剑心想了想,说道:“先是中了毒镖,再是被人一剑两断。”
司马如宾说道:“看来他得罪的人是一定要让他死。”
李剑心道:“那一剑是死后劈的。”
司马如宾怔住。
李剑心接着说道:“是苏烈劈的,是我的错。”
司马如宾没有再问,他只关心是不是新一死了。
李剑心道:“他中的是金乌鸦。”
司马如宾道:“是唐门四姐妹独门秘毒—金乌鸦。”
李剑心道:“是。”
司马如宾道:“唐门四姐妹与他会有什么仇?”
李剑心道:“据我所知,他们没有仇。”
司马如宾笑道:“有意思,司马山庄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李剑心道:“要不要...”
司马如宾道:“什么也不要做,不要管,你看好云儿就好。”
李剑心急道:“那大小姐怎么办?”
司马如宾道:“这个我自有安排,你不用管。”
李剑心黯然神伤。
司马如宾接着说道:“你告诉云峰,让他看好大夫人。”
李剑心道:“是。”
司马如宾沉思起来,李剑心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