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背上负着梁安,看似走得不紧不慢的,林霞加快脚步却难以跟上。眼看距离越拉越远,她急得叫了起来:“大叔,你走慢一些,等等我呀。”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人行道上过往的行人被叫声吸引,好奇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穿过大街,眼看着壮汉就要从视线里消失,见路边一辆出租车正好下完客,她急忙钻了进去,让司机往前急追。
高楼林立的大街上车流如潮人流熙熙,哪里还寻得到俩人的身影。
“吉人自有天象,不找了,送我回去吧,瑞云路裕丰商贸大厦,知道吗?”林霞心里不甘,又无计可施,嘀咕道:“还天天练的晨跑,关键时刻,连个负重的中年人都跟不上。”
梁安伏在壮汉背上,感觉头脑晕晕乎乎的,壮汉好象有意甩开林霞,就在她上车的瞬间,闪身拐进了一条小巷,梁安鼻子一阵发酸,他心里清楚,林霞喜欢他,自己也喜欢林霞,原本打算,等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再向她表白,可是,世事弄人,工作没有着落,还被人打了一顿,这一下又触碰到了内心的自卑,哪里还有勇气表白。
姬香湖别墅区,梁安吃了一惊,这可是富人区啊,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别墅区因为面临姬香湖,背靠西山,风景优美,房价贵得吓人,能在这儿买房的人非富即贵,一般平民百姓只能隔湖兴叹。
绕过正门,看看左右无人,壮汉腾身跃上侧面的围墙,一起一落,二人已经进入到围墙内。
梁安吓得不轻,这是在影视里面才能见到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还以为产生了幻觉。
掐掐大腿,生疼。
背负着一个人如履平地似,世间真有飞檐走壁的人么?”
思维与现实有些脱节:“到这儿来又是干什么?”
壮汉是个哑巴,问也是白问。
穿过一幢幢林荫掩映的豪宅,越往里走,梁安心里越惊。
因为行走的线路怪异,放着宽敞的道路不走,偏偏走辟阴的地方,这人的行为也太阴暗了吧。
脚步稍缓,只见面前一幢很大的宅子,壮汉一跃而入,铜色的铁艺院栏在他的脚下形同虚设,工艺考究的院门上,交叉贴上了白底黑字的封条,纸张有些陈旧破损,却十分扎眼。
这幢宅子好象比周围的大几倍,院内设有假山鱼池,名贵花木掩映,花坛盆景点缀其间,十分气派。
梁安的心都凉了,私闯民宅,而且是潜入到被法院查封的住宅里面,如果被逮到的话,不进号子里蹲几天才怪呢。被审查时刻骨铭心的耻辱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曾经见到这样一件事,有人随手撕毁了这样的封条,就被传去拘留了几天。
他越想越后怕,想要挣脱下地,身子刚一动,壮汉的手臂便紧了一紧,箍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我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一尊神啊。”梁安无耐地叹息道。
顺着花台绕到假山侧,只见她推动石山,假山缓缓的挪动,露出一道暗门,一条甬道道斜向地下,人钻进去,假山便缓缓合上,眼前一片漆黑。
壮汉好象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的。走不远,眼前突然明亮起来。
梁安惊诧的程度难以复加,他怎么会找到这样的地方?
钢筋混泥土的构造,顶上稀稀落落的镶嵌着玻砖,亮光从玻砖上透了进来。
这是一套隐蔽在地下的套房,客厅卧室厨房一应具全,只是有些阴暗,从透光的角度来看,顶上的地面应该是草坪或花台。
进入卧室,室内凌乱不堪,还有一股腐败潮湿的霉味,这得多久无人打理才会产生这样的味道。
“暂时先躺这儿,如能下地,自己拾掇拾掇。”听到说话,梁安又是一惊,这壮汉不是哑巴。
梁安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叔啊,你这不是害我吗?”
“不知者无害,静心休息几天,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壮汉话语平和。
梁安语气平缓了一些:“大叔,暂且不说私自潜入民宅的事,你连饭都吃不饱,难道还会看病?”
“这里暂无人迹,只能是荒屋,不应算作民宅,心平则气和,气顺则百病难侵,我不会看病,但能帮你顺气,你不要多想,安心养病吧。”壮汉边说边掏出一只通体乌黑的瓶子,倒出一粒枣子大小的药丸递给梁安道:“把它吞了,我去弄些吃的。”
言毕转身出了房间。
丸子乌黑,看着就觉得不舒服,梁安想把它扔了。
壮汉的话传来:“你可别扔了,它可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
梁安震住了:“他怎么知道我要扔了它?”
梁安把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只觉一股奇异的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草药气味袭来,说来奇怪,焦虑的情绪竟然平缓了不少。
“这是个什么人啊?自己在4s店供人使唤,想想都憋屈,又没有其它安身之地,…哎,既来之则安之,没办法,先看看再说吧。”
裕丰公司坐落在瑞云路中段,可谓是寸土寸金,二十七层的商贸大楼虽然算不上太高,但能在这儿上班,也可以算作是白领阶层的人了,这是林霞舅舅王忻祥打拼二十多年的结晶。
和林霞交住,可见梁安的心里是有压力的。
王忻祥只有一个在国外留学的儿子,比林霞年长两岁,因此,王忻祥夫妇视林霞犹如亲生女儿一般。
林霞刚进门,舅妈就嗔怪道:“饭菜都凉了,又去见那小子啦。”
林霞脸一红,说道:“舅妈,我不是说了吗,吃饭不用等我的。”
舅妈道:“不是不让你出去,我们都是为你好,舅妈是从你这个年龄走过来的,等你到了一定的年龄,一旦面对油盐酱醋茶的时候,就会明白,什么情呀爱呀的都是靠不住的。”
“哎呀舅妈,你就别唠叨了,我自有分寸的。”
“别闲弃我唠叨,就是不让你与那小子交往,实话说吧,上次,你想让你舅安排他来公司上班,就是我阻止的。”
林霞笑笑道:“舅妈,我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啦,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舅妈撇撇嘴说道:“哎哟哟,还金子呢,我看就是一块破铜烂铁。”
“依我说呀,年轻人的事,你还是少管些。”王忻祥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
“还是舅舅通理。”林霞笑道。
“好,等你妈妈来了,看她怎么收拾你,敢说我不通理,都是你舅舅给惯的。”舅妈有些恼怒地说。
“霞儿啊,你可别怨你舅妈,有的年轻人呐,连我都看不习惯了,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的。当然,不是一棍子都打死,知识改变命运,有真材实学的人,走到哪里都吃香,怕就怕那些一瓶不满半瓶油的所谓高材生,自命不凡,尽想些不切实际的事,踏入社会,讨个生活都难。”林霞舅舅语重心长地说道。
林霞道:“我知道啦,舅舅,梁安不是那样的人。”
舅妈见王忻祥象似在帮她说话,心里得劲,立马接口道:“你看看,你看看,还在为那小子说话呢。”
王忻祥道:“工作无贵贱,无论是大事小事,只要能吃苦,认真的做事,有实干精神,总能出人头地。我担心的是你那个宝贝儿子,别在国外喝了几天洋墨水,到时候回来学着拿腔拿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吃过几天洋饭似的。”
“哎呀,你这老头子,怎么扯到儿子身上去啦,真是越说越离谱啦。”
“我是提前预警,因为我见过这样的人,听他们拿腔作调的说话,听着就反胃,煜儿到时候回来,要让他知道,我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地大物博,隐藏着多少的龙虎能人,千万别学哪些假洋鬼子,人前卖弄,我丢不起这个人。”
“我相信我的儿子,一定不会这样。”
夫妻俩争执,林霞不好插嘴,心里默默地说道:“梁安啊梁安,一无所有并不是最重的,能低下头的人靠的是勇气,能抬起头来的人是要靠实力的,我喜欢的就是你的那股傻劲。面对这一点小小的挫折,你都挺不过去的话,就是我林霞看错了人,相信你,挺你。”
人啊,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认为是好东西,舅妈越是压制梁安,林霞越是看好梁安。
王忻祥打断了她的沉思:“霞儿啊,每个人都需要交朋结友,有段古话,你记一记,特别是女孩子,记牢了有好处。”
林霞忙应道:“谢谢舅舅教诲,霞儿听着呢。”
林霞舅舅道:“德而无才有若愚人,才而无德有若小人,若是二者不可兼得,宁可弃小人而交愚人,这段话你应该听得明白吧。”
林霞连连点头道:“霞儿明白了,就是愚人可近,小人勿交的意思,哎呀,舅舅,你不象是个商人,反道象个学者。”
“别拍马屁了,不过,我想听听霞儿的观点,可以尽兴畅聊。”
林霞道:“我说话可是一针见血,舅舅可别生气哟。”
林霞舅舅道:“既然是聊天,畅所欲言嘛,怎么会生气呢。”
林霞笑着道:“人们常说,无奸不商、商人重利轻别离等等,我觉得,舅舅也是商人,这些词语不能与您相提并论。”
一句话说得王忻祥喜笑颜开,呵呵笑道:“哦,这马屁拍得好,再说来听听。”
“近几年经济萎缩,有多少大公司都垮了,最典型的事例,是咱们市里的风云人物候金宝,过去在电视里经常露面,姬香湖别墅群在他名下,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而已,可是现在怎么样,妻子远逃国外,女儿不知所踪,候金宝被关进了大牢,听说疯疯癫癫的,取保候审后也不见了踪迹,而舅舅你呢,从过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做到现在,而且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请问舅舅,您依靠的是什么呢。”
“嗯,那你说说,舅舅靠什么啊。”林霞舅舅象是在卖关子。
林霞道:“诚实守信,童叟无欺,这是舅舅发展壮大的法宝,舅舅想想,您从商以来,做过短斤缺两事吗,做过以次充好的产品吗,有过见利忘义的事吗,没有吧,所以嘛,舅舅靠的就是诚实守信,生意才越做越大了。”
“嗯,有道理,我看你比一些夸夸其谈的高材生强多了,我刚做小生意的时候啊,你姥姥嘱咐我说,忻祥啊,干什么都行,但有一点,必须要学会做人,做个好人,才能做事,人做好啦,事情才做得顺当,后来呀,对人对事,我都以实在为本,做事时,心里就想着,人是有感情的,你为他考虑多了,他也会反过来为你考虑,比如说,做这生意,你站在顾客的立场上考虑商品,顾客满意了,你就有得生意做了。”
“哎呀舅舅,您说的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对了,梁安也说过这样的话。”
“哦,有这么回事?呵呵呵…有意思。”
“我们不是同学吗,有一次我说他傻,他也不生气,说了这番话。”
“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想见见他呢,他不是在我朋友那儿打杂吗,有空让他到这儿来坐坐。”
林霞舅妈一下急得站了起来,直呼丈夫名讳道:“王忻祥,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就被霞儿绕进了,我可不能让他进门来,花言巧语的,别被他蒙蔽了。”
“怎么,他是老虎还是豹子,让你这么害怕,霞儿,马上打电话,让他过来,如若真是只虎豹,正好帮霞儿驯驯。”
林霞心下大喜,忙说道:“他出了点事,今天被一名流浪汉带走了,再说了,他的家庭条件一般,也没个电话。”林霞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她把家庭条件差说成一般,生怕在舅舅心里折了印象,其实,梁安的家里真可谓是一贫如洗的。
“流浪汉,流浪汉怎么会带走他呢?”王忻祥奇道。
林霞便把梁安如何被打,如何进了派出所,如何布施流浪汉,最后被流浪汉掠走的事说了一遍。
“候金宝,没事,带走梁安的人是候金宝。”当王忻祥听到七八个保安都搬不倒流浪汉时,一下站了起来,连连说道。
“舅舅,你说那流浪汉就是那个曾经是市里风云一时的富豪候金宝,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林霞这一惊非同小可,“现在候金宝可是通缉犯啊,怎么可能在市里大摇大摆的走动呢?”
“说你年幼,不经世故,你还不服气,财力雄厚的人,谁没有几个靠山啊,抓到他,那靠山怎么办啊。”王忻祥说道。
林霞还是不明白,她只担心梁安,可别再惹出什么事情来。
“照你这么说,这小子心地不坏,还真想见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