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的湖畔，星光依旧璀璨。湖畔的一边有一块细沙铺就的空地，平整光洁，泛着银白色的暗光。
钟离春带领着张仪，一前一后，向湖边的空白沙地走去。
前面的湿润的草地上，有两块凸起的石头。钟离春正走着，忽然毫无征兆地“啊”的一声大叫，脚下一软，扑倒在地，胸口猛撞在了石头上。
张仪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拉，不料脚下一滑，一下子一个大马趴，扑在了钟离春的背上。
钟离春疼得龇牙咧嘴。“滚开！流氓……”
张仪赶紧爬起来。
钟离春痛苦地捂住胸口。张仪忙小心地把她扶起来，在石头上坐好，担心地替她揉了揉背。
“离我远点！灾星！我就不该找你……见着你就没好事。”
钟离春喘着气，渐渐缓过劲。
“师姐，你好点没？还疼不疼……刚才，是你自己……啊，不，是我。啊，不是我。”
钟离春并没注意张仪的语无伦次，而是神色忧郁，呆呆地发怔。“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胸口突然好疼。”
“当然疼，撞石头上了嘛。师姐，咱别耽搁，赶紧去看病。”
张仪想要背起钟离春，钟离春却把他推到一边。
“会不会是阿宾有事？”钟离春捂着胸口，害怕得两眼发直。
张仪蹲到她面前。“孙师兄怎么会有事？前不久魏国还打败了楚国，连楚南都说是孙宾打的。”
钟离春闭目休息了片刻。“哦，这样就好……帮我找根树枝来。”
张仪找来一根树枝，递给钟离春。“师姐，你可别硬撑着。身体要紧，可别是得了什么病……”
钟离春摆摆手打断了他，开始握着树枝，就着月光在沙地上画图形。张仪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瞧着。
钟离春一边画着图形，一边简单地讲述了越国入侵齐国的战况，以及找到钟离素的事情，包括越国正邪两派铸剑师的纠葛。
张仪仔细听着，越听越惊讶、越仰慕，不禁啧啧赞叹。
“师姐，你真了不起，简直英明神武、举世无双！难怪我那么喜欢你！眼下师姐的意思是……”
“游说楚国，灭掉越国！”
钟离春斩钉截铁。张仪几乎要鼓掌了。
“同意！不愧是咱鬼谷派的大师姐！的确，这是解决越国问题的最妙办法。乘越国攻打齐国，楚国正好趁虚而入，灭掉腐朽的越国。这样，至少可以局部统一，解决齐越、楚越三百年的拉锯。”
钟离春点点头。“楚王熊商是一代明君，很可能能找到天下一统的契机。楚国的征服，针对政权与君主，却不为难百姓，这也是楚国能够开疆拓土，连下50个诸侯国的原因。我会以此为条件，说服楚王惩处奸邪、安抚良善，让流浪的铸剑族人重返故土。”
“嗯！可是楚国刚刚同百越作战，兵力集中在洞庭以南，楚王会同意长途奔袭，出兵越国吗？”张仪问道。
钟离春微微笑了笑，在沙地的地图上划了一个弧线：将楚国在齐国边境，长江中游，接近南越的三个屯兵点连了起来。
“若是我们让越国人自己钻进来呢？楚王坐收渔利，他还会不愿意么？”
张仪赞赏得从石头上跳了起来。
“师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纤纤玉手，复立乾坤，师姐之谓！楚国的兵力看似南北分散，战线漫长，其实形成了一张天然的巨网，而且中间地带留给楚王，定能以最小的代价，一举擒获蛮勇好战的无疆。”
钟离春盯着地图，却是有些踌躇、为难。
“这只是大致的战略方案。中间还有一个很难、很玄的步骤。”
张仪豪迈地拍拍胸脯。
“当然啦，不然师姐找我做什么？不就是将越国的大军引进这个口袋吗？师姐和我南北呼应，双剑合璧，本就是天生的一对……”
钟离春恼火地瞪了张仪一眼。
张仪不得不连忙改口。“嗯，是一对最佳的……搭档。师姐你放心，我马上出发去齐国，以齐国使者身份游说越王无疆，让他放弃攻打齐国，掉头南下，一头钻进师姐画下的天罗地网。而且这一段时间，墨家的禽滑厘应该正好在齐国，这老家伙一向与老齐王交好，我会请他引荐，以齐国使者的身份出使。”
钟离春闻言，舒了口气，郑重地打量着张仪。
“这个步骤非常危险，必定直接和无疆打交道。越王无疆生性愚顽、凶蛮，你要小心！”
张仪冲着钟离春呵呵一笑。“多谢师姐关心！师姐心真好，真……”
钟离春生气地沉下脸，打断他。
“谁关心你？还没找你算账呢！是怕你完不成任务就完蛋！看你这永远没有正形的样儿，要是孙宾和苏秦在，我才不找你！”
二人一个笑，一个瞪地对峙了片刻。
钟离春又想到别的问题。
“……这中间还有一个不确定的空白的步骤。楚国的将领景翠屯兵齐楚边境的，据说是因景舍被革职，兄弟被处决，正要起兵谋反。哎——如果被楚南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样。我看到都通缉到他了。”
张仪忽然神秘地冲钟离春做了个鬼脸。
“哎，师姐心怀天下、再造寰宇，连老天都要帮你，师姐猜猜看看，这是什么？”
张仪从怀中取出景舍刚刚写好的书信，扬了扬。钟离春一把夺过来，仔细阅读，越看越高兴。
“竟然是景舍写给景翠的书信！好，这就齐全了！景翠挥师南下，更能让无疆措手不及。”
张仪继续诡谲地一笑。“还有更齐全的呢，我不告诉你……”
钟离春严肃地沉下脸。“老实交代，是什么？为什么？”
“我怕你打我。”
张仪往后缩，钟离春举起树枝，使劲赶着敲。“我现在就打你，招不招？招不招？”
张仪连连招架，很快投降。“我招我招……就是……就是这个！”
竟然是一个药方，景舍写的药方。钟离春惊讶地拿过来看。
“哎——”张仪叹了口气。“我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咱们的师父，就是那个死硬的王栩，他中毒中惨了不敢让人知道。”
钟离春顿时变了脸色，无比担心。
“哦？怎样？不严重吧？”
张仪流露出悲伤之色，假装哭了起来。
“好严重啊！天天疼的瞎叫唤，说：阿春，你这个不孝的傻丫头，你死到哪儿去了？你不给我找药，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简直语无伦次啊。”
钟离春大为紧张。“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咱鬼谷的药材前一阵子不知为啥，被师父很败家地耗光了。所以你记得在游说楚王时，一定要加上这一条，要他立马给你这些药材。景舍被查抄的药材里全有。不然师父就被你害死了。”张仪严肃地交待。
钟离春紧张、慎重收好药方。
张仪有些怀疑地瞅着她。“……不过，师姐，你怎么见到楚王？我有个朋友想尽办法，很久了也没见着。”
“我自有办法，也不告诉你！”钟离春仰头望天。
“喂喂，师姐……等我也死了你才可以啊，我可是排在孙宾后面的。等孙宾死了，楚王也不能插队，你可千万不能给他做妃子啊！”
“你！”钟离春又气又羞，跳了起来，举起树枝追打张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