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食物说不准,但是这寓意吉祥的糕点,是淑士国元宵佳节之时必吃的食物。季禺作为主人,为表达对两位公主的尊敬,即便不喜爱,也要象征性地吃上几口。
规云将粉末撒完,还稍稍调整了一下摆盘的式样。她做完这些,猛地看向乌羽。
乌羽的视线与她撞个正着,匆匆收回,将整张脸掩盖在狗皮披风之下。
催促上菜的宫女又来了一趟,送餐的宫女们将所有的饭菜装在锦盒之中,避免路上变凉。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出去。规云拍了拍手,踱到乌羽一侧,蹲下身来,随手拿了根稻草扔进灶膛之中,稻草瞬间就被烧成灰烬。
规云笑了笑,道:“这稻草虽不禁烧,却最能引火上身,乌羽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大殿之上,宫女们偷偷瞄着春花秋月两位公主。
这两位公主虽是双生,都是窈窕白皙的美人,细看来却不太相似。
春花公主不若其名,生得十分冷艳,即便一直在笑也是颇不好亲近的样子;秋月公主倒是活泼可爱,入席之后总是有意无意看向季禺,每每季禺一笑,她便满脸通红,拿起桌上的瓜果一边吃一边掩饰窘迫。
两位公主将来便是季禺后宫的主人,宫女们细细观察她们的言行,思量这以后会不会不好过。不过下午宫中已经开始盛传,两位公主都是心善之人,沿途之中收留了二十几名无家可归的女子,都带来季禺国中,这些女子大部分愿意服侍两位公主以报答救命之恩。
原先田余在宫中胡乱折腾,宫女们对两位公主意见很大,此下看来,又觉得两位公主挺温柔的。她们来到宫中对所有的一切都很满意,一点也不挑剔,对每个人也十分客气。
再看季禺现在喜上眉梢的模样,应该对两位夫人印象不错,只是可能多少有些羞涩,一直没有直接与两位公主聊上话。
小宫女们嬉笑着窃窃私语,却听得秋月突然“哎”了一声,捂住嘴巴似乎有些不适。
春花关切道:“怎么了?”
秋月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张开手心给姐姐看。
是一粒珍珠。
秋月悄悄看了眼季禺,可怜兮兮道:“不知这汤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刚好磕到了牙齿。”
春花看了眼,笑道:“定是你自己不小心落在汤中的。”
秋月道:“怎么可能,我今日又没带珍珠首饰。”
春花淡淡道:“就是你落下的。”
“姐姐!不是我……”
春花撇过脸,饮了口水:“宫中的宫女哪可能有这般成色的珍珠,定是你落下的。”
秋月方才领悟道姐姐的意思,在季禺国大宴之上,第一道菜就出了问题,还是这般蹊跷的大珍珠。如果季禺追查下去,不知哪个宫女会跟着倒霉,不如卖个人情,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哦……哦!对对,是我落下的,瞧我着记性。”秋月嘿嘿一笑,将珍珠递给身后的宫女:“小鹃,将本公主的珍珠收好了。”
国宴上的饭菜是经过宫女们层层把关才送到桌上的,出了这般大的问题,还正好被贵客吃到嘴中,几位送汤的宫女已经吓得全身哆嗦,从秋月公主刚刚吐出珍珠的那一刻起,四周便是一片寂静。而春花这般巧妙地掩饰,让所有人安下了心,对这两位公主更是好感倍增。
偏生有人不打算将此事轻易略过。
季禺自主位上站起,他看着秋月的眼是笑吟吟的,似乎还有着别样的光彩。
“秋月公主,能否将那枚珍珠给我看一看。”
秋月脸颊发热,吞吞吐吐道:“只是……普通的珠子而已,并没有磕坏牙齿。”
春花朝她的脚踢了一下,秋月马上又道:“不不不,连牙齿都没有碰到。”
季禺循循善诱:“我只是想看一看而已,看后就将珠子还给公主。”
秋月求助性地看向姐姐,春花笑道:“小鹃,将珍珠给陛下看一看。”
宫女小鹃刚刚将珍珠包在手绢之中,听春花命令,便将手绢打开,双手将珍珠呈给季禺。
季禺的手一直紧张地紧握着,直到看到珍珠才放松开来,略有些犹豫地拿起,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他一直带着些许笑意,客气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说不清的情绪。秋月盯着他的眉眼,只觉其中光彩烂漫,竟然看得有些愣神。而春花则是低头蹙眉,静静饮了一口茶水。
只是片刻,季禺放下珍珠,朝着尚在神游的秋月道了句谢。
秋月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却听季禺道:“鸣歌,同我去一趟膳房。”
春花忙站起来:“陛下,这般美好的节日,不应被这等小事扰了兴致才对。”
季禺话中有话:“公主大量,不过,我没打算轻易原谅这个人。”
春花话到嘴边,却在看到季禺表情之时咽了下去。他脸上没有丝毫气愤,只有小孩得了糖果般的窃喜。
是了,惩治一个没烧好饭菜的厨子、宫女,何须要一国之君同定国元帅一同前往。
春花默然一笑,缓缓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大殿另一边,一位侍卫大声回应着季禺:“回禀陛下,鸣歌元帅不久前离开席位,现在还没回来。”
季禺摆手:“无妨,我一人去便是。”
白檀自座位上起身,亦是疑惑不解:“陛下,您这……”
季禺像是意识到什么,转身朝两位公主道:“抱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两位公主,失陪片刻。”
春花颔首,微笑道:“陛下您忙,我和白檀先生还有话要说。”
季禺点头,快步走出大殿。
众官员们虽然不解,但当着贵客的面,还是陆陆续续恢复常色,饮酒笑谈,为了缓解这段尴尬,本来放在宴席之后的歌舞被提前叫上了台。
只有坐在席中的思钰一脸惊愕,心中暗道:“珍珠!怎么会在这……”
季禺领着四名侍卫匆匆行至膳房,宫中因为喜事到处张灯结彩,天上又开始降下小雪,季禺越走越快,侍卫们小跑跟在身后。
膳房,厨子们和宫女们累到不行,却还围在桌旁兴奋地聊着两位公主的八卦。
灶膛之中,木材还在噼啪作响。
规云等了半天未等到乌羽一句话,哼了一声,倚在了身后的柴火上。
“我没有弟弟。”
最终还是规云没耐得住,主动朝乌羽坦白:“或者说,我弟弟早死了,是我亲手埋的她。”
规云抽出一根麦穗,叼在口中:“那年我才十二岁还不知是十三岁的,我弟弟刚刚两个月,才会笑。他病死在我怀里,我寻了好些地方,将弟弟埋了下去,又挖了出来,反复好几次。在河边上,怕他湿冷,在树丛中,有怕有野兽将他刨开来吃掉。我那仇家啊,他是不知道我弟弟是被我亲手埋下的,随便拿个人来蒙骗我。”
乌羽仰起头,默默地看着规云。
规云伸出满是油的手,将她的帽子扯开,在她脸上狠狠一捏:“怎么,还不信我?你方才见我拿的那是糖粉,不是什么毒药。”
乌羽敛下眉眼:“你在引他们出手。”
“嗯,对啊!鸣歌元帅此下应该已经将人都捉拿了,宫中这些关系网,也好肃清肃清。”
乌羽侧过脸,看着规云不甚在意的表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规云撑着下巴,歪过头来看她:“自然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出手救陛下了。我们陛下找了你这么久,你躲在宫中都不愿见他,我当然好奇你俩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乌羽低头,拿铁棍拨了拨灶膛里的木头,火光将她的脸照得通红:“他对我这般,我不可能不救,只是今日一救,怕要给你添麻烦了。”
“咦?你出手了,我怎么没看到啊!”
乌羽不作声,规云那表情像是给儿子找到老婆的婆婆一般,急得贴到了乌羽身上:“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救的!”
乌羽闷声不吭,规云连问几次,却听膳房的木门“嘎吱”一响,一阵寒风灌了进来。
正在吃饭的厨子头都没抬,大着嗓门道:“记得把门关上!”
而宫女们早就丢下了碗筷,一脸惊喜:“鸣歌元帅!”
厨子宫女们齐刷刷给鸣歌行礼,鸣歌拍了拍身上的雪,一眼便瞧见了窝在灶台后窃窃私语的两人。规云马上起身,扑了扑身上的草屑:“义兄,你来啦!”
鸣歌点头:“嗯,事情解决了。你们没事吧?”
规云故作姿态:“有事儿啊,当然有事。我今日做饭累死了!”
鸣歌被她逗得一笑:“你倒是优哉游哉,开席前才将这事儿告诉我。”
“总要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嘛!”
鸣歌懒得说她,略过规云看向乌羽:“霜儿姑娘。”
乌羽起身,朝鸣歌行了一礼。
鸣歌抿唇一笑:“等羽民国刺客一事查清之后,我便去边境了,你等我两日。”
乌羽点头:“好。”
规云倏然严肃起来:“义兄,你真带霜儿走?”
鸣歌道:“这是自然,我同她那日说定之时,你不是躲在墙根全都听见了。”
鸣歌在众人前毫不避讳要带乌羽前往边疆,宫女们皆羡艳地看着乌羽。四丫头更是惊呼:“霜儿,鸣歌元帅要带你走哎!我天!陛下都要吓一跳吧。”
乌羽不喜这种被人起哄的感觉,眉头微皱。
“我是吓了一跳。”季禺推门而进,侍卫皆停留在门外。
膳房里的人们匆忙跪下,四丫头差点咬到舌头。
季禺一身尊贵的月白华服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脸上因为走得太过匆忙而微微发红,他背手站在门内,任由门后的风吹着他的后背。
“我竟不知鸣歌竟有了看上的姑娘,还要带着一同回边疆。”季禺是带着笑的,这笑在看见乌羽慌忙带上帽子时又深了几分:“有这般好事,鸣歌元帅为何不早些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