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没睡好？”
专家指着菲力的黑眼圈说道。
“啊，在写测试备案。”
菲力脸色不好，但眼里可是烧着一团火。与通常用来形容年轻人火力充沛的场合不同，他这是气的。
昨天晚上，光头又来找他说买论文的事，他自然不可能松口，两边也再次不欢而散。光头扔下一堆羞辱咒骂的污言秽语，而菲力只能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憋屈，非常憋屈。
现在他都不想回头与站在二楼平台上的光头有眼神接触，因为两边都明白这梁子一时半会消不掉，还不如暂时搁置。
心情对工作有影响，他再清楚不过，珈奈那奇迹般的试验成功就是证据。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他总不能说自己不高兴，要求这一大堆人再放一天假……况且他们还不能像自己一样躲屋里郁闷。
光头好像嗅出他不在状态，在后面大声说：“拿出点魄力，别畏首畏尾，说出去让人笑话。”
那语气，就算傻子都知道光头在损人。
菲力拇指指甲在食指指肚上用力切着十字，想象着那是光头的脸，自己用刀在上面刻着以后的项目预案。
看菲力阴沉着脸不吭声，专家帮他出了一刀：“测试马上开始，无关人员与游客请离开，就算想留在这也别出声别添乱。”
后面的光头与络腮胡没有继续回击，想必是跟菲力一样，用自残的方式诅咒这边。
“那么，我们开始。”菲力也明白拖下去只会更糟，“你觉得是进行主设备的操作测试好还是副设备的移动测试好？”
名义上他是总师，但真实情况却是方脸专家有很大的话语权。他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说难听点就是尽量把出事的责任扔到专家身上。
因为专家的座位比他稳得多，经得起更强的暴风雨。
而他，只想远离纷争，安安心心带着小珈奈搞自己的项目。
专家哈哈笑着：“这东西还是你自己决定比较好。设备全是造好了运过来的，总有一天要所有功能全部测一遍，顺序什么的其实不重要。”
“那……”菲力打算在心里搞次抓阄。
“还有，你能不能别叫它主设备副设备的，能不能跟我一样喊肉卷饼跟威化棒，威化棒是实验室那边给副设备起的名字。”
“这……好。那就开始副——威化棒的移动测试？”
“要我给你倒杯咖啡吗？没精神啊你。”
专家调笑着按下通电钮。
菲力看着奥加脸蛋逐渐变得苍白，身上贴的电极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这次奥加并没有加盖保护壳，而是仅仅用拘束器固定住。不像他姐姐。比上次盖得还严实。
“威化棒”是一件类似于人型的合金装甲，能看出四肢以及关节的构造，加了些用处不明的附件。只看外表的话，挺像在水里泡发了的尸体。
这两台设备的设计都通知菲力，他直到货物运到时才知道浮兰姐弟要接受的是这种东西。
奥加很不舒服，嘴里哼哼个不停。菲力密切关注这小屁孩的一举一动，一旦情况有变，就要注射接近万能的宝贵原液。
这有点像二十年前在老城市车站门口由走动小贩叫卖的万能药丸，说包治百病，一问原理成分又语焉不详。
菲力觉得原液与假药丸的唯一区别就是原液由他亲手取出。
移动测试在浮兰成功之前简直是一团疑云，但在成功之后就变成最简单不过的连接试验，因为由人体发出的随便什么信号都能在设备端形成反馈。
可现在的问题是奥加反应太过奇怪——浮兰那时候跟深度睡眠一样，一声不吭。
而奥加在操作台上扭来扭去，蹭地滋啦滋啦响。
威化棒那边的活动连这里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只有手臂在微微地摆动，就像接了个降压线圈。
菲力愿意的话，现在就能宣布威化棒移动测试成功，至于两端不同步的问题可以以后慢慢调。他也正是这样想的，但当正要开口之时，光头横插进来。
“这样能算成功吗？菲力！你至少也得让那东西给我们敬个礼。”
听完这话的菲力只想把光头的手绑在柱子上，敬一个月的礼。
“要不赶他走？”专家小声问菲力。
“不用，没事。”菲力开始脑补萝卜与卷心菜，“这样确实不能算完成。”
“那你要怎么办？”
“我试试让奥加舒服一点。”
菲力没有明目张胆按下原液注射键，而是故作高深摆弄一会窗口的打开与关闭，在中间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启动了注射。
反正专家也不明白这台机器怎么用。
原液见效还是那么快。奥加表情缓和下来，呼吸逐渐平稳，紧握的拳头也放松到一边，脑袋一偏，进入健康的睡梦之中。
“威化棒”也跟着出现成果。
手臂抬起至平齐地面，上下小幅度摆动着。
“他应该是梦到自己在飞。”菲力声音大了些，“四……三……二……一……移动测试成功。”
专家率先鼓掌，带动后面一群助手跟着鼓掌。
菲力没有看后面的萝卜卷心菜，反正这边越成功他们就越不高兴。
“那就开始肉卷饼的细化测试。”专家也轻松不少，“准备吧。”
围绕在设备旁的助手们上前拆卸线缆，大厅中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菲力没法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打开原液舱盖，万一被光头看到问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就是得不偿失。奥加这次用的不多，剩下那点原液最多够加一次，可他非常放心。
因为浮兰在以往的测试中都很配合，基本没有需要原液的时候。
与奥加的设备不同，浮兰的需要更深层的连接，所以屏蔽罩依然盖在身上，露出来的只有肉乎乎的胳膊——这段时间她食欲一直不错。
而珈奈这段时间却瘦了不少。菲力弄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只能暂时归结于小孩脾气。根据助手每天的观察报告，珈奈与其他孩子的对立关系已经不可能缓和，没有团体认同感可能会让她胃口差一些。
助手终于给出安全信号，菲力检查完毕后启动了连接。
“移动测试——直接通过？”
菲力与专家都惊诧地看着“肉卷饼”在连接柱上旋转。不仅仅是这样，浮兰还控制着“肉卷饼”不断加速减速，好像在玩游乐园里的大翻斗。
“正常，正常，都正常。”专家看着电脑里的实时数据，“这小姑娘今天状态不要太好。”
“那直接进第二阶段。”菲力喜上眉梢。
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稳定器嗡嗡直响，从出厂到现在，这是它第一次全功率运转。
“肉卷饼所有的模块都已经安上去了，”专家说着，“如果你愿意，包括火力单元都能在这启动。”
“这可不是靶场，碰个杯子都够我心疼的。”菲力摇摇头，“火力单元都是锁死的吧。”
“导弹巢没放实弹，全是训练弹。但团队给它塞了个概念性的武器，只要能源足够就是无限火力，用比较大众化的名字就是空气炮。”
“那不是疏通管道用的吗？”
菲力心中军备实验室的高大上形象突然崩塌了一部分。
“石子被小孩扔出去只能打狗，被弹弓射出去就能伤人，要是加工好装在弹壳里就成了劣化版子弹，防弹衣都能击穿。”专家连连摇头，“既然我们专门做出来放到肉卷饼里，就不会塞到下水管道里。”
“威力呢？”
“挺大的，虽然比不上正规火炮，但拆房子也是够用了。”
“安全吗？如果不用实弹的话是不是随时可以击发？”
专家在电脑上敲了一会：“无论什么武器，如果保险跟锁开了那都是危险，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上好保险，认真检查。”
菲力看了眼浮兰自然弯曲的手，说道：“实验室那边上的什么保险？”
“电子锁，需要密令。我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在里面做个物理开关，可后来一想又与设计目标相违背，就没动。”
“就是一串密码的意思吧？”
“没错！”专家有些得意，“虽然基本没有内鬼搞破坏的可能，但我还是把它搞成动态密码，就是实时时间，怎么样？”
“控制器在我们手上，我想应该没事。不过还是把这个空气炮也关掉比较好，今天还到不了那一步。”
菲力只想求稳，一点险都不愿意冒。他完全是带着镣铐跳舞，不出错就是成功。
“现在已经是关的了。”专家一脸莫名其妙，“我说了没做物理开关，电子锁就是唯一的屏障。”
“那能把这个锁堵死吗？”
“理论上，我想是可以，但这把锁废了之后，我们也没法再开了。”
“那……就算了。我感觉不太好。”
菲力摸着自己的脉搏，感受着内心深处的悸动。
“我们这能准备的所有安全措施都弄上了。换句话说，就算真出事的话，也说明完全超出了这边的能力。听天由命就好，对不？”
专家比菲力豁达得多。
“是我多虑了，继续吧。”
菲力挤出个微笑，但根据专家那疑惑的表情，自己脸上一定是充满了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