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老爷在找你。”
顾思远眼底漆黑一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原本只是想出来透透气,里面乌烟瘴气一众宵小。眼下顾里的催促更让他烦躁几分。
因顾里是老爷子身边最贴身的保镖,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顾思远一起长大,顾思远虽然性格顽劣,但并不是善恶不分。他有几分不奈地站起身,冷冷地睨了身旁的人一眼。
思瑞酒楼是中城最有名的酒楼,像是为了迎合所有有钱人的身份一样,短短的过道都被金子贴的富丽堂皇,头顶的大吊灯更是刺眼的很。顾思远一阵腻味,年年都是一样的把戏,老爷子玩不腻,底下的人就跟蛇鼠一窝的杂碎一样围着转。
顾思远脸色郁郁,顾里在一旁也没有多催促,自己跟在老太爷身边这么些年,多少还是了解这个孩子的脾性的。就是典型的惯不得,催不得。
老太爷看重的这个孙子自小天资聪颖。故而道上的人都知道,顾氏传的不是儿子,传的是孙子。
走过偏厅,林丽英恰巧遇上顾思远,看到来人,娇俏的脸上不禁满含笑意,俏生生地喊着:“思远哥哥,我在这里。”
林家小姐今天穿了件粉色的纱裙,一头长发用头箍固定住,年纪尚小却已有富家小姐的贵气。她站定在少爷十米远的地方,等着他过去。
林丽英静静地站着,她自小听妈妈说,以后是要嫁给思远哥哥的,但是这么些年除了年末聚会,自己见到顾思远哥哥的次数并不多,特别是从去年一开学,学校里都见不到他。女生向来早熟,这一番心思林丽英自是不敢告诉妈妈。只是她有小心机了,每次能见到顾思远哥哥的场合里都端庄淑女,她长的可好呢,她也希望她的思远哥哥一眼就能在人堆里看到她。
顾思远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年夜饭的包厢订满了,实在没有位置了。”前台小姐满含歉意地看着面前的客人,来人不像多富贵,但是看着是特别温和的好人,让人舒服。这年头干前台都不容易,自己这种工作少不得受些有钱人的气,都习惯了。
林似锦站在爸爸妈妈身后,她难得的有些不开心,低着头无声地用脚尖在地上戳来戳去。
“算了老林,我们明年赶早。”林似锦的妈妈虽然生来是个火热的性子,但也是懂大体的中年妇女。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外婆那一辈还是有钱的地主小姐,只是后来破败了,但基本的礼数外婆从来没有懈怠。
“好吧。”林爸爸不免有些低落,好不容易今年赚了点钱,跟老婆商量好年底接来两家长辈,在这最好的酒楼里热闹热闹,大家闹闹新春,期望来年更好。不想自己决定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爸爸暗自苦笑,这年头有钱人可真多,这么贵的酒楼,位置早在十月份就预定完了。
林似锦感受地到父母身上的失落。林似锦从小到大一直都乖巧。
“爸,没事啦,我们去别的地方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样会很高兴的。”她打起精神笑着跟自家爸爸说。
“行呗,闺女高兴就成。”林爸爸的郁闷转瞬即逝,一双跟林似锦相似的眼睛笑得跟早春里的月牙一般,连眼尾皱纹都多了两道。
顾思远在林丽英五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突然回头,眼神聚焦在大厅柜台。
下一秒,像是意识到什么,马上跟顾里换了一边,他站在顾里的里侧,因为顾里个子比他高了一个头,顾思远恰好站在他的影子里,从远处看,别人只能看到一片碎金的阴影。
顾里意识到身边顾思远明显的闪躲,心中震惊在所难免,平常一个二世祖,连老太爷手臂粗的家法棍打在身上都不躲的孩子眼下竟然在躲?
顾思远感受到顾里直视的目光,毕竟年纪还小,被人发现不为人知的秘密,除了一派狠戾肃杀,脸上还有被人探究秘密的懊恼。顾思远本就心烦至极,二话不说,回头狠狠瞪了顾里一眼。
林丽英有些怔愣,她的思远哥哥停住了,刚才还周身都透着不耐烦的人突然就安静下来,被顺了毛。
在林丽英的记忆里,顾思远从来不会因为别人是女孩子有过优待一分,对自己也是一样。长到这么大,自己见过他最多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眼下,他这是慌张?
林丽英不由自主地走进,顺着思远哥哥的视线看过去,因是午后,酒楼里人并不多。她回头看了看顾思远,那么深刻的去看,但是思远哥哥一点都没有在意,往常他都是要狠狠瞪回去的。年少的林丽英想,他这是太专注了吗?精致的笑脸上突然浮现出一分谁都没有察觉的焦虑。她的睫毛纤长,在五官上打下淡淡的阴霾。
顾思远眼下所有的注意力真的都放在了大厅里的那一家人身上,脊背绷直站着。过去的小半年里,顾思远了解了太多林似锦的大小事宜,自以为熟悉到熟捻的人竟然眼下出现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里。他从来没有见过林似锦的家人。
大厅里的一家人是很普通的老百姓,放在人堆里都不会扎眼的三个人,偏偏顾思远看得出神。原来是这样的父母教导出了林似锦,所以她性格绵软又好欺负。顾思远觉得,这不争不抢的性格真讨喜。
顾思远难得开怀一笑,连日来自己也不明就里的抑郁情绪一扫而空。顾里回头,满室的阳光都落尽,却都不及顾思远仅是年少又颠倒众生的脸。
顾里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心下思量一番,如此长相,这长大了可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