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７章大婚
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赵云可是一日之间独占了俩。虽说不是金榜题名，但升官加爵，娶小新娘，也算人生喜事了，我听说这个马家小姐今年才芳龄十五，正是及笄之年，而赵云而立已过，这真是老夫少妻的典范了。我跟貂儿说女方年纪太小，还是个娃娃，怎么就成亲了，貂儿羞得脸红通通的，说我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个也就比人家大三岁而已。我不服，跟她辩着，那我也是成年了。貂儿笑着说人家马家小姐也成年了，我无言以对。此成年非彼成年，驴唇不对马嘴，貂儿一脸痴相，我连摆手，跟她三言两语说不清的。
大婚当日，鞭炮轰鸣，门庭若市，车水马龙，道喜的人从早上到傍晚，络绎不绝。
这么大的阵仗，完完全全惊呆了我。
半个月前夏侯夫人吩咐我拟菜名的时候，我还嫌那五卷长的布帛太夸张，此刻我才发现夏侯夫人的高瞻远瞩，不免对她敬佩有加。婚礼的主宴席在晚上，这场由刘备主婚，诸葛做媒的婚礼，吸纳了整个荆州城的名士豪庭，一来马家在荆州根基稳固，结识社会名流，二来这也是刘备入荆州以来第一次筹备的婚礼，不论是里子还是面子都要顾得周周到到。
前厅宾客满席，人潮拥挤，我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后院里也是忙得人仰马翻。灶房被延伸到了百米远，排着两排，锅碗瓢盆，炉火高架，杀猪宰牛，丫头们个个挽起袖子，抛开了那些个淑女形象，迈着大步，捧着木桶，冲洗鱼肉，豪放尽显。虽是忙得热火朝天，但也井然有序。府门口挨着两排的小厮和丫头，有客人报上姓名，丫头领着去文房四宝那儿先缴了分子，绕过屏风拐进前厅，那么些个坐榻丫头竟能一一对应记住。这都要归功于夏侯夫人，那天她将拟好的名单分发至挑选出来的能识文辨字的奴才手里，要他们各拣二十个名记下，从府邸门口到前厅，什么客人坐在什么位置，来来回回演练了四五次，事无巨细，她一一妥当安排。在她的调教下，今日这大婚正日，竟是滴水不漏。
果然应了那句，机会总是降临在有准备的人身上的。
而我这个没什么大用的人，本想着在前厅看看新娘子怎么过门的，听说这儿的人成亲可有讲究了，这我必然是信的，就拿婚前筹备来说，这算时间紧迫，很多事都省着来的，还足足筹备了半个月，婚礼繁缛可见一斑。可是前厅我压根插不进脚，只好又转到后院去。后厨虽忙，可有吃的，偷这么两块塞嘴里，也没人敢说个不啊。于是我站在那架烤全羊的庖丁跟前，拿眼贼溜溜的盯着他的肉，他被我瞅得不好意思，切了最外层一小薄块贴在刀面递给我，我喜得眉开眼笑，乐滋滋地塞进嘴里，确实皮脆肉嫩，一点羊膻腥味都没有，简直是人间极品，我满足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他挠挠脸腼腆地低下了头。
我从灶房外五十米处往里走，远远的就看见一早不见人影的貂儿在那处和杨氏有说有笑的，这个貂儿，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和这个杨氏厮混在一起啦？枉我苦口婆心教诲了这么久，她竟是一星半点都没有听进去，每日在这将军府里乐不思蜀了都。我心里不满意，作势要过来拉走貂儿，抬脚刚要走，斜刺里一个黑影压过，我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
“谁这么不长眼睛呀！”我捂着撞疼了的脑袋，龇牙咧嘴地叫嚣着，没想到抬眼就瞅见一个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我瞬间被吓了一跳，抿起嘴吧不敢再言语。他的圆眼在我脸上一扫而过，面无波澜，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着他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的吧，况且还是他有错在先，但是即便他不跟我说半个道歉的字，我也断不会咄咄逼他的，彪形大汉我惹不起的。
“是你！”谁知他猛地一声吼，原本已经脱离了我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我身上。
他，他认识我？我吓得连连倒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夫君？”夏侯夫人及时从灶房里出现，立在门口柔柔唤了一声，便莲步微动，裙摆飘拂而来。只听她道：“夫君怎的来了，也不知会人家一声。”夏侯夫人攀着彪形大汉的手臂，一脸柔情，忽的瞧见满脸惶恐的我捂着头站在她面前，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又扯出了一个更妩媚的笑，“婼儿妹妹也在呢。”
而我确是被她口中的夫君，魂都吓得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会子才明白过来，这个彪形大汉不是旁人，正是于长坂坡当阳桥头上一声吼，吓退曹操八十三万大军的张飞。难怪适才的那句惊吼吓住我了，
等等，他是张飞，所以他认识我，甚至他还向诸葛讨要过我。我的惊恐刹那间转为悲愤，今日见得他本尊，方觉得丑人多作妖，自己家里养着这么一位美丽佳人，竟然还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越想越忿忿不平，怒火冲天，嘴巴不受控制，一句大不敬的话就已飙出：“张将军艳福不浅，还妄想齐人之福吗？”他显然是没有预料到我会出这么一招，两个圆珠子瞪得更大了，青筋暴起，鼻孔胀大。我也不是吃素的，挽起袖子插起腰，结结巴巴挑衅：“你，你，你要怎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当着你夫人的面……”我不信他还敢对我一个女子动手！反正我已经谋划好了，他但凡要伸处一根他那粗手指头，我立马装晕倒地，这大喜的日子，他还能闹上天去！
“婼姑娘，你别这样，将军他并无恶意的。”夏侯夫人见劝不动她的男人，便来让我先服软，那怎么成！我也是要面子的人，这灶房里里外外几十口子人都看着呢，树活一张皮，人凭一口气！
“三弟，你这是做什么？”我俩对峙不下时，忽闻我身后一洪亮声音，“哒——哒——哒”矫健有力的踏步，余光瞥见一丹凤眼、卧蚕眉、重枣脸，五缕长须飘逸，头戴英雄巾，身穿绿袍的高汉从我身旁走过。方才他张飞“三弟”，刘备我见过，那他必然就是关羽了。这下好了，桃园三结义的兄弟统统凑齐了，我心中叫苦不迭，刚才为什么要逞能呢！
“妾身见过二哥。”
“二哥，这女子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个！”张飞粗粗的手指一指，在我身上加了一个新鲜名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敢情我是贞子吗？亏他说得出来！倒是关羽，听见了我是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敢明目张胆的盯着我看，不怕我嘴巴一张就是血盆大口，一口吃了他们俩。
“三弟，别闹了，大哥还在等着我们，快些跟我走吧。”关羽的目光并没有在我身上探寻很久，只短短一瞥，便将不情不愿的张飞拉走了，我却是一口气也不敢松，怕被他小觑了，也怕被夏侯夫人看扁了，以后还怎么在府里立足。
“婼儿妹妹，”在我暗舒一口气时，夏侯夫人一脸不好意思，挽着我的手臂，“我替夫君跟你赔个不是，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嘿，怎么会，夫人你多虑了。”我假意一笑。
“妹妹，晚宴要开始了，咱们也过去吧。”说着，挽着我就往前厅的那片欢声笑语中去。
天色暗沉，晚风习习，吹进这座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的将军府，一眼望去，张张榻几齐齐整整，从厅内摆到厅外，靠着路两侧铺陈而去，前厅屋檐挂满灯笼，墙上贴满红字，屏风外的鞭炮噼里啪啦，夹着宾客寒暄敬酒，觥筹交错，请来的当地乐人靠着墙卖力地捶锣打鼓，声声入耳。我跟着夏侯夫人刚走进前厅回廊，一个小丫头就把夏侯给叫走了，我一个人站在回廊间不知进退，脑子也忽然短路了，一点也记不起那天排演的时候我是坐在哪里的，我好歹也是参与过这场盛况的筹备的，难不成此刻要去问那些宾客！真真是被自己蠢到了，只好以不变待万变吧，说不定夏侯待会会回来寻我，还是待在原处的好，以免两人走岔了。
坐席上均是两人并坐，一男一女，榻脚下跪着丫鬟服侍，走道里小厮丫头来回走动换酒上菜，竟是没有一个是我熟识的。正出着神，身侧有个声音，轻轻的，“姑娘怎的在此？”我抬眼，原来是方才见着的关羽，想着适才他也算替我解了围，忙施礼还他：“我在此等着新娘子进来。”他点点头，不再说话，抽身欲走。
“将军，”我叫住了他，他回头，满脸疑惑，我忙跟上一句，“将军从襄阳而来，可曾见到刘刺史？他身子可好转了？”
他抚须默立，欲言又止，忽的一小厮跑进厅内，高呼：“主公到！”不待答我，他抱拳说了句“告辞”，转身亟亟去迎接刘备。
“哈哈哈……吾将子龙今日大婚，孤来晚了！”未见其人，但他朗朗笑声已从屏风外侧穿墙而过，传进了这前厅的每一个角落，宾客纷纷起身，握拳齐呼：“拜见主公！”声势浩大，余音绕梁。
“臣赵云拜见主公！”
我循声望去，一位高个威武，浓眉大眼，国字方脸的将军，头戴爵弁形似无毓之冕，身着玄色上衣，纁色下裳，蔽膝随裳，腰间别着黑色大带，脚蹬赤舃鞋履，此刻正方方正正、立立挺挺的跪在前厅的台阶上。
原来这就是赵云！让貂儿迷了魂的赵云，确实一身英雄气概，比之张飞，在容貌上确实胜出很多，不过，比起我家诸葛，还是个中有所缺失的。想到诸葛，他这个做媒人去哪里了？我四下打探，没找着诸葛，倒是寻见了貂儿，站在回廊的另一侧，脸上被红色的灯笼映照的红扑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跪着的赵云，柔波婉转，一丝情谊也不掩藏，而她旁边，站着杨氏，一脸阴沉，手里绞着帕子，咬牙切齿，忽的感觉到我投到她身上的目光，与我对视，眼底一丝慌张转瞬即逝，待我再细看时，她已向我轻轻拘礼，脸上挂起了淡淡浅笑。
太善于掩藏了！多半不是个好心人物！我心中暗忖，目光落在貂儿身上。她表现的那么明显的情愫，怕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那位心眼十足的杨氏呢！
“爱将子龙快快请起。”刘备的身影终于从屏风出出现，美娥环绕，兵士在侧，大踏步跨上台阶，扶起跪在地上的赵云，握着他的手，旋身与他并立厅前阶上，朗声高道：“众位不必多礼，今日是吾将子龙与马家千金大喜的日子，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嫁娶之夕，男女无别，诸位饮酒欢笑，言行无忌！”
阶下一片高呼：“谢主公，恭祝子龙将军大喜！”
“子龙，咱们入堂吧，别误了吉时。”刘备欲拉着赵云进厅，可赵云却是不敢逾越半分，作势请先，“主公先请。”刘备也不介意，爽朗一笑，抬脚跨进厅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