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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千里孤坟

龙泉观外已经日上三竿,时值仲夏季节,天亮的早,热得更早,知了躲在茂密的树叶下,早已扯开了嗓门,像是也在控诉这难耐的酷暑。

“疏才师兄,天气越来越热了,这酷暑和热风更会助长瘟毒的传播,我们必须把这里的情况尽快告知掌门师尊,不能再拖延了。”玥璃道。

李疏才用扇子遮住烈日,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边道:“师妹说的是,依师妹之见,我们该如何安排?”

玥璃略作沉思,道:“首先,无稽山仍然没有动静,而这里的情况也已经很清楚,我们必须将消息传回去,让师尊定夺,这个传信的任务可以交给月儿。其次,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所遇到的都是尸毒门的人,尸毒门一直是魔教的前哨和耳目,在这里和他们周旋太久,非但不能摸清魔教的真正意图,反而对我们也是十分不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界山以南就是魔教的势力范围,梦无常和闻多多两位师兄已经只身前往,我们必须尽早接应他们。只是目前,寒生的伤势仍需时日,不如你和大义师兄先行赶往两界山,待寒生伤好自后,我自会与你们会和,以白鸟仙尊的速度应该会赶上你们。师兄意下如何?”

李疏才道:“师妹果然考虑的周到,以月儿的御空之术,确实是传信的不二人选,以免她词不达意,我会立刻修书一封。另外,寒生就暂时烦请师妹代为照顾了。”

说完,李疏才很快写完了信,递与了明月儿。明月儿嘟着嘴,心中着实百般不愿,碍于这是大家的意见,也只得无奈接受。李疏才跟寒生交待了几句过后,便和王大义即刻启程了。

观门之外,明月儿仍旧一脸的不快,撅着嘴说道:“哼,我还没玩够呢,这就又要回去了。玥璃姐姐,替我照顾好我的小师弟啊!我还会再回来的。”明月儿本比寒生要小上好几岁,整日煞有介事地“小师弟、小师弟”的叫着,惹得大家哭笑不得。

随着明月儿倏地化为一道绿光飞去,李疏才亦抱拳道:“师妹,保重,我会沿途留下九宫图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玥璃拱手道。

王大义笑嘻嘻的凑上前来,还未开口早被李疏才一把拎走了。

“师兄,你刚才拉我干嘛?我总得和玥璃妹妹道个别不是。”王大义托着棍子,面色不悦。

“你呀,我还不了解吗?一说起来就没个完。”李疏才道。

王大义垂头丧气的样子,活像个打了败仗的狗熊,自说自话道:“你说我们就非得先走吗?等寒生伤好了一起走多好,哎,我可真羡慕寒生那个臭小子,运气真好,伤也伤得是时候......”

“对了,师兄,你说的那个什么九宫图位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你怎么就知道人家玥璃妹妹听得明白呢?”

“你说玥璃师妹会不会丢下我们,自己回玄冰岛了......”

“师兄,你去过玄冰岛吗?......”

......

一路上,李疏才被这次肥苍蝇给聒噪的恨不得一扇子“拍死”他,奈何王大义这皮糙肉厚的,也着实让他无可奈何。

三人走后,玥璃再次来到了寒生的房间,他的气色似乎好了很多。

“玥璃师姐,我自己能行的,你不用留下来照顾我,反正我也是......”寒生道。

玥璃道:“那怎么行?你的伤起码还需修养十几日才能下床。只是,我听疏才师兄说你这次并不是专为支援我们而来,却是要去无稽山,是师叔给你吩咐了什么其他任务吗?”

寒生闻言顿觉双颊发烫,脸红的像是萝卜一样,喏喏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我根本就算不得无尘宫的弟子,而这次也是我自己离开的。”

“自己离开?”玥璃不解的问。

话到如此,寒生也不愿再隐瞒,只得黯然说道:“一年多以前,黄叶师兄把我带到昆仑......因在半年多以前我和云天误入练功场......所以那日在飞雪峰遇见了玥璃师姐……”

“原来当时你是在神穆祠受罚思过。”玥璃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那你后来为何要离开无尘宫呢?”

“因为......因为......云天他......”寒生情绪有些激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如今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心如刀割,眼泪情不自禁的在眼圈里打着转。

玥璃看着寒生痛苦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如果云天死了,其他弟子必然不会给寒生好的脸色,而他自己也着实无法继续待下去。

想到这里,玥璃终于明白了这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少年为何比别人多了那么一分忧郁。看到寒生因自己的几句话变得如此沉重,玥璃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愧意,虽然她的心中还有诸多不解,此时却也不宜再问下去。

此刻,玥璃淡蓝色的眼睛之中似乎也泛起点点的伤感,不知为何,从她第一次见到寒生,她就感觉他和别人不一样,他的眼睛里似乎装了太多的故事和太多的牵绊,却又如水般的清澈和简单。

转眼三天过去,寒生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这很出乎玥璃的意料,按照她的推断,如此真气几乎耗尽的情况,就是仅仅恢复行动能力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是不可能的,但寒生的恢复却似乎出奇的快,不但已经行动自如,精气神也非常充足。

这日凌晨,天还没亮,寒生就早早的起来做好了饭,等着玥璃。

见寒生已经康复,玥璃自然欣慰,但更多的却是惊叹,区区三日,寒生就已经像是没有受过内伤一般。

饭毕,寒生把观内里里外外都整饬了一遍,这些杂活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他早能料理的得心应手了。

这时,观外传来了悠扬凄美的洞箫之声,那扣人心弦的天籁之音像是能够直击人的心灵。寒生不觉放慢了手中的活,直至静止在那里。那箫声太美了,太让人动情,像是清泉在呜咽,又像是杜鸟在哀鸣。不知为何,寒生的眼圈渐渐红了,那如泣如诉的箫声听在他的耳中,却像是拨动在了他的心头。

寒生慢慢走出了观门,天空阴云密布,轻风挟带着氤氲的晨雾扑面而来,清凉而又湿闷。山崖边,箫声缈缈,白衣凌动,微风吹抚着玥璃的长发,轻轻地在空中飘舞,薄雾下,如雪的脸颊是那么的柔美,樱润的双唇是那么的含情。

玥璃倏地转过了身,蛾眉微蹙间,眼眸如水般冰清。

“寒生,我陪你一起去无稽山。”玥璃收起玉箫,嫣然说道。

寒生顿时愣了一下,像是还未从那箫声中回转神来,忙说道:“不敢劳烦师姐,我自去便可。我自小生活在那里,对那儿的地形十分熟悉。再说疏才师兄他们……”

“没事,我可以很快赶上他们。无稽山离此地有几百里之遥,山林茂密,又多野兽凶禽,你自己怎么行?而且一路上难免会遇到魔教中人。来吧!”说着,玥璃已然飞身上了鸟背,伸出一只玉手。

寒生也不好再推辞,遂轻轻的抓住了玥璃的手,玥璃轻轻一拉,寒生就倏地坐到了鸟背之上。

玥璃柔柔地拍了拍白鸟背,那白鸟忽地站起,展开巨大的双翼,微微一动,即刻扶摇直上。

猛然间的上升,让寒生心头一凉,惊诧间几乎坐立不稳,玥璃急忙递过玉箫,笑道:“寒生,你抓住了,不要怕。”

“是,师姐。这——这白鸟果然是个灵兽。”寒生颤颤巍巍道。

玥璃莞尔一笑,道:“按辈分,你该叫她一声师尊才对!”

寒生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出言不敬,急忙颔首道:“哦,师尊恕罪,师尊恕罪!”

玥璃闻言不禁发笑。

不到半日,二人就抵达了无稽山。寒生低头望去,这里哪里还有十多年前的模样,茂密的森林扩大了何止十倍,巨大的树木重重叠叠,将这片大山遮掩得透不进一丝的风。

白鸟驮着玥璃和寒生在无稽山上空盘旋了几圈,也始终找不到静水湖的所在。就在寒生失望之际,突然发现山林之内似乎露出一个墙头,虽然只是仅仅一角,寒生也认得出来,那是当年鱼凫镇尾的一处牌坊,因它是从静水湖到鱼凫镇的必经之地,是鱼凫镇最高的建筑,小时候他和卿儿又经常在此玩耍,因此印象深刻。

按照寒生所指,玥璃携寒生在那里落了下来,白鸟悠然停在半空。

这里果然是一座牌坊,只是早已被青藤和荒草遮盖的严严实实了,寒生哪里还寻觅得到一丝往日的踪迹,只按着大致的方位缓慢前行着。

直到走了很远,寒生也没有看到静水湖的影子,这里灌木丛生,树冠蔽日,到处都是一般无二的景象。

“寒生,这里方圆百里早已荒芜人烟,你还记得你以前的家附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或者是种有什么树木?”玥璃问道。

“竹子,对,静水湖边种满了竹子。”寒生突然想了起来,他激动的告诉玥璃,却猛然间看见玥璃手中的玉箫正指着一个方向。

灌木之间,无数株参天的青竹,棵棵相连,在寒生的周围竟似围了一个圆圈。寒生心中顿时惊颤——原来他此刻所站之地,竟是静水湖的中心。当年湖边的细竹如今已是十分粗壮了,湖中的水早已干涸,长满了茂盛的灌木。

寒生兴奋异常,急忙拔出手中的剑,一路劈开灌木,来到湖边的一角,却在猛然之间倏地停住了脚步——他找到了小竹屋。

小竹屋虽然早已腐朽坍塌,几根粗壮的柱子却还依然矗立在那里,房间的轮廓也依稀可辩。

寒生的眼中噙满了泪水,眼前的一切让他熟悉而又陌生,也承载了他太多的情感。寒生来到竹屋中,深情地抚摸着每一根柱子,仿佛他的脑海又浮现了左叔叔和卿儿的音容笑貌,仿佛这里的每一寸角落都会勾起他的回忆。

玥璃远远的站着,望着眼前一切,亦黯然神伤。

良久,寒生抱着一个褪色殆尽的木盒子走了出来,脸颊的泪珠早已连成了线。

玥璃急步走了过去,轻声道:“寒生,这是?”

寒生呜咽道:“这是左叔叔和卿儿的东西。自从那年我昏倒在雪地里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已经十多年了,幸好——幸好它还在,还在……”

“你的左叔叔和卿儿?”玥璃轻声问。

寒生心底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被打开了,泪水滔滔而下,如泉涌一般。突然,寒生紧紧的把木盒抱在怀中,慢慢的走到山脚的一块巨石边,猛地跪了下去,痛哭不已:“左叔叔,寒生回来了,寒生来看你了......左叔叔,我对不起你,我还没有找到卿儿……呜呜……”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经历十年的流浪,而今当寒生再次回到这片枯冢前,竟无语凝噎。思念、悲伤甚至是愧疚之情早已压的寒生胸痛难当,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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