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说起主将竹贞，狠狠地叹气拍桌子，骂骂咧咧，压根忘了自己身在潘楼，在陆昭的提醒下才放低了嗓音，“奶奶的，竹贞这家伙真不是东西，我想不通去年丰阳一战，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落得完好无损的？徐世龙都尸首无存了，整支队伍都找不到几个囫囵人了，这家伙倒是运气好得很。他一定晓得我当初本不想来汴梁当他副手的，所以现在处处挤兑我。他怎么不说我还是他救命恩人呢，丰阳那次要不是我带着军队去增援，他——“
陆昭宽慰了他几句：”这次汴梁花会鱼龙混杂，这城防治安压力的确是很重。况且，还出了这么几桩案子。不瞒兄长你说，我虽住在这潘楼里看起来舒服自在，心里头却是紧张地很，犹如那惊弓之鸟，说不定下一个出事的就是我。“
洪升听到此处，便从自己的满腹心事和牢骚中走了出来，”这最近的几个案子，着实是让大人们头疼，兄弟你可得留点儿神。也是怪了，左右找不到一个有点嫌疑的人。不过这汴梁城的捕快确实是不中用，一个比一个怂。我听说前不久凌家井的案子窦家妹子还小露了一手，要我说窦家妹子有勇有谋就比那些衙门里的人强百倍。“
”要不将军保举我去衙门里做女神捕好了。“红棉开玩笑道。
洪升哈哈大笑，”等汴梁没这么乱了，我一定满足妹子你的这个心愿。“
陆昭问洪升：“难道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这几起案子怎么会一点线索？”
洪升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也不能说没有线索，其实凶手是谁大家心知肚明，人家本来就是示威，这个在江湖上已经流传了几年的组织，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总是隔了层窗户纸，却又捅不破，挠得人心里怪痒痒的。”
陆昭点点头，“不错，估计大家也都很好奇。”
洪升继续说道：“不瞒你说，其实我最近忙得并不是这次花会的安保，而是一些其他的事情。”
“哦？”陆昭好奇道，“难道现在汴梁城还有什么比这次花会还重要的事？我想不出，不知能不能说于小弟？”
洪升借着酒劲，嘿嘿笑道，“无妨，说于你陆兄弟听倒是无妨，只是你别再对外人讲就好。”
陆昭连连点点，“那是当然。”同时同屋里其他几个人交换了眼神，示意柳青出去盯着，别让外人偷听。
洪升有些醉了，一手托腮，一手捡着桌上的咸花生吃，对陆昭道：“上头前几日传下来消息，说刘福通近期很可能折回来重新攻打汴梁，这消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来汴梁城地处中原腹地贯通南北，战略地位很是重要。二来刘福通他们一向以反元复宋为旗号，而汴梁本是大宋的旧都，意义自然更是不同寻常。因此，这汴梁城的布防和备战才是我近期的主要任务。”
“我听说，刘福通在北边打得正酣，而且有往山东进发之势，估计不太可能折回来攻打汴梁吧？！”陆昭道，“不知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洪升摇摇头，“你就别管这消息从何而来，我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上头也不会如此重视。所以，我劝老兄，望听我一句劝，汴梁不久之后或许会有大乱，这趟浑水还是不要陷得太深，见好就收为好。你们本是平江府的人，跟中原的局势八竿子打不着，来此也就是为了替张士诚表表心意而已，不用太过认真。”
陆昭点点头，面露无奈，“进了这潘楼，我等也身不由己，方才树海对冯秀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潘楼出去可比进来难——去年刘福通就没有攻下汴梁，依洪兄来看，如果汴梁再次开战，他刘福通有多少胜算？”
”还真是不好说。“洪升摇头道，”刘福通在北边作战，扩编了很多人马，已恢复了元气。但朝廷也不是吃素的，这次花会李察罕也派了特使，如果答失八都鲁大帅能跟他们强强联手，胜算会很大。只要保证汴河的正常供给，汴梁便不会轻易被人夺去。只不过，我的很多想法竹贞那厮总是不满意，城防图和兵力分布图一改再改，也是难伺候得很。实不相瞒，今日才终于确定了方案，这东西确定下来可真是不容易，要不我也没心情来看望陆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洪大哥，小妹我再敬兄长一杯，祝兄长此战大捷，所向披靡。“红棉这时又一次端起了酒碗，并示意一旁的金儿赶紧给洪升倒酒。
金儿虽然不乐意听红棉的话，但也明白红棉的意思，只见她端着酒坛子，缓步来到洪升的面前，身上的香气醉人，把洪升迷得晕晕乎乎，便又多喝了几碗。便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还打起了酣。
几人见洪升沉睡过去，便从他怀中取出一物来，是一个折叠起来的织锦，摊开来看，能看到上头画着汴梁城的重要建筑和河道、城墙。此物正是洪升所说的城防图和兵力分布图。
陆昭请洪升前来一叙，主要是想打听些关于凶案的风声，却没想到竟然拿到了汴梁城的城防图，算是意外之喜。他和红棉迅速地记下了图中的关键信息，然后将东西又原样送回了洪升的怀中。
第二天一早，洪升从榻上醒来，面对陆昭，很是惭愧。他狠拍脑袋，边整理衣服边急急忙忙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对陆昭道：”真是抱歉。我这人酒量不行，真是喝酒误事，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约啊——“
陆昭站在窗户旁，看到洪升匆匆出了潘楼。
”他本是个很好的将领。“红棉在陆昭身后道，”却信错了人。“
陆昭回过头来，看到红棉眼睛里头的忧伤，”我明白。我也想上战场，不用伪装，可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如此。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定然也饶不过我们。这里比战场更残酷，朋友不是朋友，敌人也不是敌人。“
红棉苦笑，”那个人真的要打回来了吗？“
陆昭知道她说的人是刘福通，点了点头，”是的，我来汴梁就是为了见他。“
”那张图我记下了，是不是要抓紧送出去？“红棉问道。
”不急，此图事关重大，我们要仔细详查，待核实了再做打算。“陆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