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红棉问道。
“大胡子好像说要送你们去苏杭那边,具体我也不清楚。”
大风听后,心里很是疑惑,他悄悄对红棉说:“去那边做什么,那里现在可是张士诚的地盘,间接也归蒙古人管。难不成陆昭那小子在苏杭——”
“管他干什么。”红棉打断了他的想法。
大风听罢很是惊讶,“好,不说他。你不想去苏杭?”
红棉摇了摇头,“嗯,我想去汴梁。我要到汴梁找个人帮我打听红石大哥的下落。”
大风嗯了一声,也没多问,红棉也没多说。
三个人自顾自地前前后后走着,大风瞧红棉一个人走在前头不发一言,他并没有走过去的意思。
他知道,他们两个人都一直在躲避对方,避免去触碰那道深深的伤口。红骁爱她,红骁恨他,这一爱一恨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条越不过去的鸿沟,那鸿沟说不得碰不得,却又逃无可逃躲无可躲,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们曾经曾经犯下的错事。
红骁用生命的代价为红棉上了她迈入社会的第一课,也留给大风最残酷的惩罚。大风想,如果红骁了解自己的苦衷的话,或许会原谅自己,但这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
正是:人生何所有,寒云路几层。莫问前朝事,别离心绪同。
三人赶到三里铺的时候已是子时,村头的铁匠铺子仍旧亮着火光,三人走近,看到棚子里身体佝偻的老铁匠正在淬火打东西。
“请问,您是张伯吗?”桑竹上前问道。
老人缓缓转过头,打量了一下桑竹身后的两个人,点了点头,“胡老四那家伙倒是利索,当天的事绝不放到第二天,是他的作风。你们先进屋吧,我这活儿马上就好了。”说完,继续埋头干活。
红棉看到旁边茅草屋里有昏暗的灯光,她急忙跑了过去,推开门就看到屋里正哄孩子睡觉的嫂嫂,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小声喊了声,“嫂嫂。”
秦氏扭头看到进来的红棉,眼泪瞬时决堤,红棉上前拉住秦氏的手,跪在跟前,也是泣不成声,“嫂嫂,对不起,对不起,二哥他——”
秦氏呆呆地看着红棉,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痛苦地摇了摇头,把红棉搂进怀里,口里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样你哥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她虽然在宽慰红棉,又何尝不是在宽慰自己,“你二哥就葬在你爷爷身边儿,我看着下葬的,放心——”
大风和桑竹站在门口,也是神色悲伤,不能自抑。
过了良久,秦氏拍了拍红棉,“好了,不哭了,让人笑话。”说着冲门口的大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两个也并没做错什么。是这世道坏了,不能怨你们!这都是命,都是命。”
秦氏放开了红棉,示意几人都坐下,一边拭泪,一边对桑竹说:“这位姑娘看着面生。”
红棉忙道:“这位是桑竹姑娘,要是没有她,我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秦氏忙起身行了个礼,“多谢恩人搭救我家红棉,桑住姑娘快坐下喝点水。”
桑竹忙还礼拘谨地坐下了。
“嫂嫂,他们是要送我们去苏杭吗?”红棉问。
秦氏点了点头,“他们是...是卢家的人。”说完,她盯着红棉的表情看。
红棉嗯了一声,啃着饼子,没有抬头。秦氏知道,这丫头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越是心里过不去,就没再往下说。
这时,铁匠张伯进了屋,老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他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灯下看去,竟是两把裹着乌黑刀鞘的匕首。老人对眼前的秦氏和红棉说,“你们一人一把,路上防身用。得走了,待的越久越危险。干粮我已放到车上了,赶车的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情,你们路上可以使唤他,稍歇一会儿就出发吧。”
红棉有点不解,“大风和桑竹——”
“人多目标太大,你们分开走。”没等红棉说完,张伯就说道。
大风听罢心里瓦凉瓦凉的不是滋味!刚要出声,就听屋外有马匹的嘶鸣声——
瞬时间,寂静的夜被打破了,从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马嘶鸣,一开始声音比较小,听起来像沉闷的擂鼓声,不一会儿屋里的人便如身处白日的闹市之中。
“难道是官府来抓我们了?不对呀,不会这么快,而且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大风对红棉悄悄说,“听起来,来的人不少。”
张伯看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竟然笑了笑,“莫慌张,是自己人。”
张伯示意大家莫要做声,小声道:“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端起桌上的油灯推门出了屋子。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借着窗缝,屋里的人看到月光下的村口竟然到处都是幢幢的人影,红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些人并没有点火把,甚至一个油纸灯笼都没有点,这不是官府捉人的作风。而且,人确实是太多了,向远处的官道望去,红棉不知是不是慌了神,她竟觉得黑压压的人影怎么都望不到边。
要不就是夜里闹鬼,要不就是军队行军,否则此时此地此景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红棉料的没有错,果真是军队行军。
不过,这军队打的并不是朝廷的番号,而是一支红巾军。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红棉看到正同张伯说话的人就正好头扎红巾。战乱这么多年,这邯道上来过不少头扎红巾的起义军,邯城十年间就曾三次被他们占领过。
在这一瞬间,很多事情都浮出了水面。
红棉想到胡老四刚才说自己回邯城还有事,张伯出去会“自己人”,那尊让大风颠沛流离的独眼石人,莫名失踪的卢家人,陆昭无法给的解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事情的真相,这赤裸裸的真相!
虽然前不久红棉通过大风已经猜到这些人的情况,但真相赤裸裸地被摆在眼前时,头脑不免还是会有一阵眩晕而不真实的感觉。
他们都是红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