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口如今已经是人满为患,虽然因为常年累月的苦力让我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但是依旧没能帮助我顺利挤进人群。
爬上一旁酒楼的二楼,凭窗望去,人群里面的热闹场景差点让我没站稳一下子摔到底楼。
刀削面、酸辣粉什么的自然不说,就连自命清高的一招鲜、佛跳墙都忙活得不遗余力。叫花子有些木讷地坐在中间,身旁锅碗瓢盆的“咣浪咣浪”声不绝于耳。要知道,庐都的厨子都是出了名的傲娇,平常去饭馆儿想见他们一面可比接亲见新娘子还难!
“好的,我们的竞争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简直是从头高能到尾呀!”中央一个扫把头义务地当起了主持人,那模样看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首先呈上来的是老松林酒馆的招牌蟹黄包,薄如蝉翼的皮晶莹剔透,里面橙红色的蟹黄若隐若现,叫人垂涎!不知道这样一道佳肴能否让乞丐点头呢?”
明显是被这阵势吓到了,叫花子身子后仰,双手撑住地面,眼珠子瞪得仿佛要滚了出来。按照一般的剧情,第一道菜总是要当炮灰的,连这一点都没学会还想夺魁?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冷笑两声,继续看我的热闹。你问我为什么不上去较量两下?不是都说了嘛,我不为赢那钱......真哒!
庐都当地最让人垂涎的名菜一一亮了相,迎春饭馆的老炉烧饼、四海楼的虾子拌面、號辣的九宫格火锅、寻味江南的鲈鱼......大家仿佛是面圣一般的恭敬,这叫花子大概这辈子都不曾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享受到这天子一般的待遇吧。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叫花子还是一个傲娇的天子,任何一道山珍海味面前他都是在摇头,谁都能听到他腹中“隆隆”有如雷声一般的声响,但他就像是拨浪鼓一般再也做不出第二个动作了。
几家闻名遐迩的酒楼均以失败而告终,虽说人群中没有什么太过讥讽的言语声,但是往日里自命不凡的厨子们依旧觉得自己脸面挂不住——做的饭连叫花子都不吃,这样的评价对于他们来说是何等的羞辱!甚至有几个人已经撸起袖子在磨菜刀,准备把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叫花子剁了一并煮掉。
名厨们都束手无策,人群里顿时少了好几分信心,原本还想赌一把的人此刻也难免露出了一点点怯意。到不只是害怕自己上去尝试失败了如何如何,或许更害怕万一成功了,那些磨刀霍霍的厨子会把自己作为下一道菜。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人群中逐渐静得连窃窃私语都发不出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散了吧散了吧!无聊!”不知道是谁带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妈的自己花了一两银子就参加了这么无聊的一个活动?
百姓永远都是后知后觉,这都是领导阶层的功劳,领导者们教育有方,让大家逐渐变得如此的迟钝,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统治嘛!
人群一下子就几乎走得干干净净。
酒楼的小二此刻匆匆忙忙地跑到我的身旁,“客官,请问要点什么?”我扭过头去,上下打量一番,想也知道,之所以现在才来招待,刚刚肯定是凑热闹去了。
“不是,不只是我,”他挠着头,笑得有些尴尬,“掌柜的刚刚也去了......”
我简单翻阅了一下菜谱,老实说刚刚看完了那么壮观的美食表演,现在再回过头看看这些,只觉得淡而无味!
“一份银耳羹,带走。”
……
当我在他面前站住脚时,叫花子还蜷缩在那个地方瑟瑟发抖。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把银耳羹放在我和他的中间。他抬起头粗略打量了一番,眼里的不屑流露的一点都不掩饰。这让我非常不爽——如今世道炎凉,狗眼看人成了社会常态,我本来已经完全释怀。可是现如今居然被一个一无所有的叫花子鄙视,着实让我来气。
我皱着眉头把银耳羹端起来直接放到了自己的面前,深深的吸口气平静了下,没必要和叫花子怄气,人间不值得!想着想着,心里一阵甜,端起银耳羹——眼下这个人,连山珍海味都不能叫他嘴馋,我这个粗鄙贫贱的人又凭什么?这碗羹汤虽说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好歹看得见摸得着,总好过求之而不可得的那所谓的奖赏来得靠谱的多!
有一丝希望得到的东西,人就会在心里认为唾手可得,不管代价是什么都想尝试下。可是真的付出了代价之后才仿佛看明白了,那东西说不定根本不属于自己。
我深吸口气,为自己的顿悟感到欣喜,冲这,当饮一大~碗。然而正当我想要吃上一口银耳羹,却被叫花子一把按住了手腕,“且慢!”
我被他这略带江湖侠士气息的语气吓得不轻,这厮一脸高冷的神色看上去还真有点义士的感觉。你可别误会,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从来没怕过什么正义人士,他们无非是打家劫舍劫富济贫呗,我都穷成这个破样子了他抢也看不上眼呀!我是怕他下一秒突然拉起我对着皇天后土就拜了起来,毕竟我可不想多出一个这么有个性的兄贵。
“这位朋友”朋友?如今乞丐的职业话术已经如此没大没小了吗?我挑起一个眉头,双目斜视着他。他微微抬头,两眼说不上是有神还是空洞,我完全看不懂!
“嗯……”我回答的有点生硬,在他面前我会不由自主地谨言慎行,往后的诸多时日里我依然会有次感觉。
“你的这一碗,可不可以分给我一点?”他炽热的眼神让我多少有一些诧异,刚刚面对那么一场饕餮盛宴都不为所动,如今竟然......
此时此刻,我的双眼竟然有一点点湿润,颤抖的双手端起那碗微凉的银耳羹,缓缓送到他的面前。从小到大从未被如此特殊对待过,记得小时候和兄弟们玩捉迷藏,在谷堆里躲了几个时辰,家里人都吃完了晚饭还没发现我没了。
“为什么是我?”
他看着我两眼发光的模样,应当是有点始料未及,“那个......因为......我喜欢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