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啧啧说道:“果然这地方不是住人的地方。”
如兮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所以才是牢笼,为了我,西太后大驾光临,真是过意不去了。”
西太后回头看了看如兮,莞尔笑道:“哀家的耳膜都要被他们磨破了,忍不住才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很惨。”
如兮嗡了嗡嘴,笑着问:“太后是什么意思?他们又是谁?”
西太后咧开嘴笑了笑,说道:“皇上旁敲侧击地提醒哀家对你的惩戒是否太严重了,并且万俟侯横冲直闯地进来探望你,哀家也是一清二楚;就连明镜大师还有钟先生都前来求情,看来你这人在宫里倒是有不少朋友。”
“都是托了西太后的福。”如兮客气地说:“如若不是西太后,如兮又怎会与他们相识?”
西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虽然有这么多人替你求情,最让哀家惊讶的倒是另一个人。”
“谁?”如兮好奇地追问。
西太后顿了顿,严谨地说:“宁妃。”
“她?”如兮紧张地又问:“西太后见过宁妃?”
西太后冷冷地说:“明镜大师让她混在尼姑当中闯入重华宫,哼,没想到你们灵镜寺的尼姑都很爱管闲事。”
如兮小心翼翼地说:“宁妃这么做,西太后打算如何处置?”
西太后转身说道:“哀家会把这笔帐记着,暂时不会处置她是因为哀家不想因为她而打草惊蛇。”
“其实西太后也清楚十五年前的意外并非全都怪宁妃,你这么对她,会不会对她太不公平?”
“公平?”西太后切齿啐道:“什么是公平?对于哀家那未出世的孩儿,这又公平吗?”
“西太后…”如兮痛心说道:“我们都很伤心也可惜,但是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有什么不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
西太后陡然平静下来,她凝神片刻,回忆起宁妃对她说的事情。
…
“萧美人临死前曾经告诉过我一件事情。”宁妃凝重地说:“她说她曾经在出事的湖边看到映冬慌慌张张地经过,因为那时候她不想多事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你以为哀家会相信你吗?”西太后不屑地冷问。
宁妃凛然说道:“宁妃一开始也并不想将这件事情道出,因为宁妃知道,西太后不会相信我。”
“那你又说?”
“我只是希望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宁妃愤然说道:“这一次死的是萧美人,我想不用多久便轮到我,那个时候真相就真的会消失了,所以在我死之前我要说出来,哪怕你并不在意。”
西太后斜睨宁妃,沉重地说:“衍慧大师说,毒死的应该是你。”
“那盅汤就放在我的房间,我并不清楚是谁在什么时间放进去的,但是如果当时萧美人不突然造访我,我想现在躺在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应该是我的躯壳。”
…
如兮往前一步看了看西太后神色异样,于是问道:“太后,你在想什么?”
西太后抿了抿嘴说道:“宁妃说萧美人死前曾经告诉她,十五年前有个人非常不应该地出现在哀家出事的现场。”
“是吗?那很重要啊,会是谁?”如兮兴奋地问。
“不对啊,哀家看到的并不是她。”西太后自顾自地深思。
如兮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蹙眉说道:“太后,您是不是回忆到什么关键?不妨说出来好让大家一起分析。”
西太后睇着如兮突然冷静下来,两人相视许久,在如兮的眸光中西太后感应到对方传递给自己的信任,这种信任让西太后放下一点戒备,缓慢地道出她的苦闷:“哀家之所以恨宁妃并非因为当时她为了皇上而没有应约去见哀家。”
“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但是如兮一开始就不觉得事情如此简单。”
“这件事恐怕只有哀家清楚。”西太后咬着唇,一边回忆一边说:“哀家知道皇上去了宁妃的寝宫自然有些郁闷,不过哀家清楚皇上一去,宁妃就不可能有时间应约出现;为了平复心情,哀家选择独自一人在御花园散步。”
“西太后是自己一个人去了湖边?”
“哀家还记得那个时候四周很静,没有一个人,连宫女太监都很少经过。”
“到底是西太后自己不小心滑落湖中还是怎样?”
西太后瞪视如兮,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有人从背后将哀家推入湖中。”
“啊?”如兮愕然地张大嘴,凑上去惊问:“这…太后…”
西太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闭上眼冷峻地说:“没错,哀家在湖中挣扎时,看到她得意地站在岸边,直到哀家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哀家才看到她大概的样子。”
“是谁?是谁这么大胆?”
西太后睁开眼厉声说道:“是惠莲。”
“惠莲?”如兮不解地蹙眉。
西太后冷笑一声说:“你不知道吗?这个惠莲就是当初伺候宁妃的宫女,在宁妃身边一直很得宠。”
“这,怎么会这样?”如兮摇了摇头,慌张地嘀咕:“怎么会这样?”
西太后坦然说道:“这就是你要的事实,现在你知道了,却不敢相信是不是?哼哼,就好比当时的哀家,同样不敢相信这一切;不过哀家不会欺骗自己,对于这种不忠不义的人,哀家反而无法抹去建立的感情,所以当时皇上用意外来处置的时候,哀家也没有站出来指证宁妃和惠莲。”
如兮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紧张地说:“也就是说自始自终太后都没有和宁妃说明白过这件事?”
西太后怒声质问:“还需要问个明白吗?”
“现在又出现的蹊跷难道还不值得西太后正视这件事而坐下来和宁妃谈谈吗?”如兮坚定说道:“如果说阴谋出自宁妃的手,那为何她要下毒害自己?”
“萧美人素来冷漠,跟宫里任何人都不亲近,为何无缘无故这个时候为宁妃挡了一条命?”西太后正色说道:“你还太嫩了,还不能明白立足于皇宫中那些人的手段。”
“不管怎么说,西太后都不会相信宁妃所以才会想得极端。”如兮冷静地说:“我就不会,也许我选择相信宁妃,那是出于同情,今日听到西太后这么说,我还是不会怀疑宁妃,那也是因为凡事不能看表面,不能一意孤行,要结合实际然后当事人的口供才能下结论;比如说,宁妃和惠莲,这两个嫌疑犯,西太后连问都没有问过,就凭自己的推断下定论,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武断了?这对她们二人同样不公平。”
西太后白了一眼如兮,不屑地啐道:“没过多久,惠莲就暴毙皇宫,你让哀家如何询问?已经是死无对证的事情了,询问也就没那个必要了。”
“的确是死无对证。”如兮凝神说道:“看起来天衣无缝。”
西太后眼珠一转,倏地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狭窄的牢笼中显得格外狰狞,如兮不自然地颤抖一下,皱眉问道:“太后笑什么?”
“哀家是笑你这么快就动摇立场。”西太后一扫之前的阴郁,变得稍微轻松起来。
如兮苦闷地说:“西太后这么说一直都是针对宁妃,我也不了解当时具体的情况…”
“很多事情表面看起来确实宁妃最值得怀疑,哀家也一直这么认定,所以才会对宁妃的恨有增无减。”西太后分析地说:“十五年后又将此事挖出来再说的时候,哀家也改变了初衷。”
如兮双眼一亮,忍不住问:“西太后,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如果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某个人,那么只会有两种后果。”西太后认真说道:“一种便是这个人千真万确就是凶手;而另一种结果截然不同,那就是所有的证据只为了将矛头指向可疑的人,证据的意义势必改变,可信的程度自然也改变。”
“当所有人将证据指向宁妃的时候,她要么就是凶手要么就是被人陷害。”如兮猛然信心十足地说:“我偏向后面这个结果,以女人的直觉。”
“你的直觉?”西太后笑着说道:“不要告诉哀家,之前你做了那么多事情都只因为你的直觉?”
“也许我很感性,但是我希望我的感性是正确的。”如兮失落地说。
西太后走近些,拍了拍如兮的肩膀,叹息地说:“在这个皇宫里面,如若真要立足,光靠感性还远远不够;不要让感性变成你的弱点,让那些不怀好心的人有机可乘。”
如兮点了点头,说道:“西太后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那就好。”西太后抬起头看了一眼牢笼中的小气孔,说:“差不多是殷夫人进宫的时间,哀家也要先走一步了。”
“其它的事情如兮就等着西太后的好消息。”如兮粲然一笑说道:“太后,您也是感性的人,不然您当初就不会放过宁妃娘娘了。”
***
殷夫人将锦盒递上去的时候,西太后并未立刻打开,看来她对里面的东西了如指掌,完全不必检查也能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物;西太后一声不吭显得心事重重,她消化着殷夫人的汇报,又在心里安排接下来要吩咐的事,这个时刻每个人心中似乎都安放了一把弓弩,上面的弓箭一触即发。
“夫人,你不但要将那个古董商控制起来,还要继续看着楚德宫的宫女。”
“太后放心,此事已经交给万俟侯了。”
“就这两天,他们以为哀家抓了衍慧大师,已经将事情搁浅,正在掉以轻心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西太后恶气腾腾地低骂:“十五年了,居然耍了哀家十五年…东太后,哀家一定要你偿还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