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旷野,落日余晖。
不算走出三断谷的那几天,仅凭着猎户留给她的野果和水囊,还夕已经少眠少休地行了五十多里,可她连围场周围用来圈地划界的低矮栅栏都没看到。
环视四周,除了林子,还是林子。
还夕半是失望、半是沮丧地跌坐在地上,犹豫着该不该往回走。
抬头望天,暮霭流动,彩练当空,她却没有半分欣赏之情。
还夕并不知道城内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没用。她总以为自己能做许多事,也总觉得自己能做成许多事,但到头来却发现,离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离了那些鞍前马后的从众,她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成。
她这一刻才真正地开始直面自己的内心。
也许,那些年,她被自己骗了,也被别人骗了。她一直生活在一个真实却又虚幻的宫殿里,冠着一个华丽的头衔,拥有一些令人艳羡的锦衣玉食。甚至,还以为自己有那个扭转乾坤的本事。
可,那不过是,别人说的。
或是有求,或是畏惧,或是逢迎,或是吹捧,她只能看到别人描绘出的自己。钟灵毓秀,德才兼备,她真的有吗?
论真才实学,她耍滑偷懒,远不及兄长。论德容言工,她视之若牢笼,亦不如姊妹。论八面玲珑,她心懒嘴拙,比不过将军府同龄的田英。论待人接物,她又向来不如素蕊。至于什么,父皇一直让她读的经世治国、怜悯天下,她更是半分都没有做到。
上无出路,下无活路。
大概,最适合她自己的,就是当一辈子的米虫。
恍惚苦笑之间,就听远处有些细微的飒飒声传来,轻微连续,不似阵阵西风。她怕是林中野兽,便赶紧挣扎着爬起来,攥着半根粗树枝当木棍,警惕地辨听着方位。
那声音渐渐地弱了,取而代之的是类似马蹄的声音,伴着地面轻微地震动,仿佛还夹杂着几道人声。她回首眺望,就见林中有几丛火光点点跳动,与树木交错,忽明忽暗。
是人!还夕先是一阵兴奋,正想丢了树枝跑过去,忽又莫名怕得站住了脚。
万一,是山贼土匪,可怎么办?
正犹豫间,那人声已经渐渐大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男人呼喊的粗狂之声。
及至听见几声隐隐地金属摩擦,还夕再不敢多想,胡乱择了个更远的方向,撒腿就跑。
两条腿,哪里敌得过四条腿。
那些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近到还夕都能听见那些人的呼喊。
“快,就要追上了!驾!”
“弟兄们,抓住就能开荤了!”
“好!”“好!”
听见这样的喊话,还夕心中的恐惧升到了极点。明明双腿发软,却还要夺命狂奔。明明几近昏厥,却还要慌忙择路。
逃命之时,已顾不得身后。
后方追赶的轻骑中忽有一人问道,“哎,你们看,那是个人,还是个动物啊?”
旁下一人细看之后,匆忙吼道,“人!是人!快!收弓!”
不过三五瞬,几人便追上前去,围着这个人打马转圈,“大哥,是个女子。看这破衣烂衫的,好像是迷路了。”
还夕此刻早已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捂头,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逃避一切。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行至还夕身边,问道,“姑娘,你家在何处?怎么上这大林子里来了?”
还夕惊魂未定,口舌僵直,不能言语。
“是,是吓坏了吧?”另有一人走上前,弯腰仔细地看了看她缩在手臂间的面容神色,随口言道,“长得挺秀气的,就是好像给吓傻了。”
为首那人见他这般无礼,当即抽了他一鞭子,诫训道,“将军说了,你这叫孟浪!死性不改!”
被打那人倒抽一口凉气,认错倒是挺快,“改改改,马上就改!那,要把她带回去吗?还是丢在这里?”
为首那人思索片刻,似有顾虑,但最终还是一梗脖,抛却担忧道,“当然是带回去!不然,留在这里喂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