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庄主莫怪啊！”那老者一见何珍，立即赔礼道歉，“这六子娘病重，他回村探望去了，这两日换了新人顶替，不认得何庄主几位，还请见谅啊！”
何珍见郭守财说了软话，又是父子相迎，也就把这页翻了过去，“郭庄主，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和贵庄议定今年的收购粮价。”
何珍话音才落，郭守财就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捶手道，“哎呀，何庄主有所不知，今年我们误了节令，长不了几粒粮食。何庄主还是请回吧！”
“误了节令啊？”何珍心知郭守财嘴里没半句实话，转头若无其事地望着那郁郁青青的粮田千亩，尖酸刻薄地调侃道，“是不是你郭庄主押着人家农户造祥瑞，才让人家误了节令啊？”
“呵呵呵，怎么会！”郭守财尴尬地笑着，心里却也是一肚子不满。奈何，又要面上过得去，“这庄稼是人家的命根子，我怎么会做那些事。何庄主可不能这样开玩笑啊！”
何珍故意陪着他尴尬地呵呵笑，可她眼神中的清明却看得郭守财有点心里发虚。
郭守财实在是假笑不下去了，只好僵住了最后一丝还算能看的笑纹，试着轰人，“何庄主，要不进来喝杯茶再走？”
“我没说我要走啊。”何珍是一点不给他面子，眼看着郭守财脸色越来越难看，却还是直直言道，“你们庄子的祥瑞是什么，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郭守财忍着心中的不快，只自嘲道，“小小祥瑞，怎配入您的眼。”
说话间，几语闪避之声远远传来。
众人闻声而望，原是这东坪父母官的车马。
何珍这回就更不打算走了，揣着胳臂往门口一站，心里的小算盘又拨了拨，打定了主意，今日非要看看那郭守财编造出来的祥瑞。
“郭大人，郭大人，终于把您给盼来啦！”
那郭守财一见这路车马，当即笑纹重新上脸，满脸松弛老肉竟乐成了一朵花。他也顾不得轰走何珍了，只拽了拽缎子面的衣摆，巴巴地一路小跑过去，冲当中那辆才刚刚停稳的小马车不住地点头哈腰。
“哎呀，郭庄主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了呢！”
这位郭大人五短身材，为人世故。一面按着郭庄主的肩膀踏下马凳，一面圆滑寒暄，“哎呦，不行啊，人老了！在这土路上颠一颠，骨头都要散架了！”
郭守财又上手扶着郭大人在这坑坑洼洼的小土路上站稳，讨巧地道，“郭大人若老了，那草民这就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喽！”
“老哥这么说干嘛！你看起来还年轻得很！”郭大人掸了掸身上的官服，一边乐着一边往前走，“就是你这门前的土路，得修修。”
“修修修！”郭守财弯腰跟在后面，郭大人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明天我就让人漫上石砖，马上动工，马上动工！”
郭守财话说得敷衍，郭大人也听出来了，不过并未在意。只是待看见这门口的两尊金狮子，便皱了眉，又招他过来，低声道，“看在咱俩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再跟你提个醒。你这门口的一对狮子，必须移走。”
“好，移，马上就移。”郭守财又是如前一般的频频点头。
郭大人见他还是没听进去，只好又苦心地说了两句，拍拍他的肩膀，“你说，皇宫门口都没摆上金的，你这里反倒立着两尊。陛下来了一看，不得多想么！”
郭守财一听这话，双眼直冒精光，“这么说，御驾亲临的事，定了？”
“没定你不也得备着吗！”郭大人对这事也不敢打包票，就没把话说死。他只是把祥瑞这事报了上去，就再没有回音。
他又看郭守财神色有些暗淡，甚至略有焦虑，便又道了另一个主意，“老哥你放心，咱上面有人。过些日子陛下秋猎，经过咱东坪的时候，怎么也能顺路来看看不是？”
“是是是。”郭守财虽有顾虑，但还是安笑着点头。
郭大人走了两步，又觉得郭守财好似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停下脚步，低声宽慰他道，“天降祥瑞，对他们那些大官，我们这些小官，还有你们这样的，都是只好不坏的事。只要一办下来，大家得利！谁会不尽心尽力呢！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我放心，我当然放心。有大人在，我们放心。”郭守财又是连连称是。
这边何珍见这二人鬼鬼祟祟地嘀嘀咕咕，不齿地暗暗翻了个白眼，就立马换上了虚伪的笑容，走了几步上前拜会寒暄，“济仁庄何珍拜见大人。”
郭大人正说着私密的悄悄话，闻声吓得一激灵，却又很快平复了下来，回首笑道，“哎呦，何庄主也在啊！”
何珍笑着点了点头，“听闻栎树庄天降祥瑞，想来凑个热闹，见识见识。”
郭大人知道济仁庄的这位庄主不好惹，虽是不怕她，却也不想无故和她起冲突，便顺着说道，“那正好，走吧，一起去看看。”
郭守财这回面上想拦都拦不了，只能是心里不痛快地上前面引路去了。
庄内临街的一间屋子里，早有人将庄门口发生的一切看在了眼里。
“那何庄主是什么来头？”毋原指着何珍，回首问向身后被绑缚着的人。
那人被几名信徒押到窗前，畏畏缩缩地往外看了看，颤巍巍地道，“她，她是外乡人，早年和夫婿买下济仁庄，开了一家粮行。”
毋原放下心，溜达到屋内桌边坐下，闲适地随手转着一把匕首，对手下信徒吩咐道，“那就不用管她了，平头百姓而已。”
“教主你看！”一名一直看着窗外的信徒好像发现了什么，忧心忡忡地道，“那个人长得很像在城中失踪的教姑！”
毋原闻声肃目，迅捷收了匕首，俯窗一看，那何庄主身后果然跟着一名女子，而且形容身量与灵德公主一般无二。
这些信徒不知内情，只担忧地道，“教主，她会不会是芙娘派来的？杀了她吧。”
毋原思量片刻，忽而奸诈地笑了，“不，她没死才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