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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虚实

此时外面天色已晚,冰冷的夜风呼啸不止,此时再出去走夜路对带病的少年来说实在有些困难,所以师兄弟两人找到农户家主人,请求借宿一宿。幸好白天潘府的家丁并没有来这里搜索过,这家的农户并没有迟疑,他赋闲在家,为人也很热情,欣然接受了两个男孩地请求,让他们进木屋中一起烤火取暖,这家的女主人热心地拿出了一些熏制的烤肉来款待自家客人,还特意烧了一壶热水,几个人围着火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气氛倒也融洽,不过柳叶心事重重,独自沉默地捧着手中的一碗热水,不时地抿上一口。

等到第二天天亮,柳叶的病情好了很多,两人遂向农户道别,重新出发。虽然这处落脚的农舍距离石阶比较远,两人为了避免暴露自己,还是刻意沿着小路前行,但是等到他们终于来到石阶下面时,又开始犯愁了,这条道路可是要花上两天一夜的时间才能到达终点,现在的他们又累又饿,难度自然还要比第一次上山时高。

两人在石阶入口驻足了一会儿,林洛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向上走去。

但是他刚跨出第一步,就顿住了。“师兄?”他侧过口看向旁边的男孩,那人依旧不动。

“这一次下山,是我的任性,害苦你了。”柳叶苦笑道,“你本来可以不必下来受苦的。可是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头,结果却是这样。。。”

“你在说什么呢?在我回家之前,你和师父就是我的家人了,身边只要有家人陪伴,就算是要一起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林洛拍了拍小胸膛,说出了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心话,被迫流浪在外,被迫在这孤寂的仙府中修道,如果心中不能找到一些寄托,那么他幼小的心灵走就崩溃了,除了只能出现在梦境中的郑大娘,身边每一个给予他帮助的人,都值得他去珍重。

“家人吗?说的也是,师弟你也是我的家人啊!那我们上去吧,不能让师父他老人家久等了。”抑郁的男孩稍稍舒缓了眉头,露出一缕微笑。

“嗯!”

两人互相搀扶着向上爬去,两双小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影,身后留下两道零碎的脚印。虽然自从两人开始修道后,身体的素质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开始发生改变,但是两人攀行的速度却快不了。当天色开始变暗时,上方的仙府依旧隐藏在云层之上。不得已之下,两个男孩只好把一段石阶上的积雪清理掉,就这样相互抱着躺在了上面。半空中的寒风如约而至,外界的温度急剧下降,但是两个男孩分享着彼此的温暖,这个夜晚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

晚霞时分,一个男孩兴高采烈地搂着一大卷书简走出了藏书阁的大门,沿着虹桥跑向主峰,却在桥上迎面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师叔!”男孩眨巴了一下眼睛,对于这位接引自己上山的年轻长老,他心怀感激,脸上自然流露出喜悦之情。

“呵呵,真巧啊,我也来这里办点事,倒是可以叙叙后面的事情。怎么样,这边的生活还习惯吗。”陆鸿依旧是一副青衣打扮,目光随和,让人亲善。

“弟子已经习惯了,”男孩笑道,接着就像从篓中倒东西一样,把最近遇到的一件件趣事统统说了一遍,而青年长老只是侧耳倾听,脸上不时露出笑容。

”对了,你可是我们门派未来的希望,掌门传授给你的功法可都练到什么程度了?“陆鸿问道。

”《朱离真阳诀》我已经练会了第一层,已经汇聚出了朱离阳气,师父师兄昨天才夸过我呢!“在自己亲善的人面前,男孩免不了显摆一番,却是忘了师父曾经的告诫。

”什么?你。。。!“陆鸿大吃一惊,一步跨出已经出现在男孩面前,他伸出右掌搭在陆离的肩膀上,一道青色气流从手掌上流入男孩体内,在他的周身又走了一遍,然后陆鸿就沉默了。男孩只以为他是象其他长辈一样被自己的天资震住了,却没看到男子眼底的寒光不断闪烁。

‘才接触修道三个月,就能有这么快的进境。。。此子断不可留!这小鬼的资质,再配上朱离剑的锋芒,如果任有其成长,日后必成师尊的克星!要不拼着放弃师门的任务,也先把这小鬼给废了?。。。’

陆鸿念头游移不定,那道青色气流却像洪水一般在男孩体内肆虐,让后者痛哼出声。

”陆。。。陆师叔?!“

”陆长老!你这是在干嘛?“一道清呵打断了陆鸿的思绪,也让男孩脱离了他的掌控,现在的陆离浑身都是汗水,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青年长老。

‘当断不断,却是错过了这灭杀他的最好机会!下次想到寻他单身的空子可就难了。’陆鸿心中唏嘘,不过他很快就抛开了这些杂念,看向发声之人,那是一个白衣妙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师长老,你怎么也在这里呢?“年轻道人脸上挂上了和煦的微笑。

师长老却没去理会道人,让后者一阵尴尬。她来到陆离身边,俯下身,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探着他的脉相,俄而轻舒一口气,一道绿光顺着女子的手传入男孩体内,行走了一个小周天,帮他理顺经脉,滋润气血。男孩的脸上很快就恢复了血色,青年道人则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放下男孩,女子冷冷地看向青年,问道:”不知这位弟子哪里惹到了你陆鸿陆长老,刚才那一下如果再重半分,这位弟子可就要重伤了!“

”误会,真的是误会,“陆鸿满脸委屈道,他看了看上的陆离,又看向师红霞,”我只是有点震惊他的修炼进度,一时不察却差点酿成大错,掌门那边我自会去请罪,我愿以我道心起誓!我陆鸿对他并无恶意。“说完他就伸出右掌,直指苍天,面色庄重。

女子脸色稍缓,道:”你身为新晋长老,要学会掌握好对待弟子的度,这些弟子在修道之路上还宛如刚出生婴儿,每一点失误都可能会成为他们以后进步道路上的阻碍,不可不察。“男子连连应声说是,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陆鸿看着缓缓站起来的男孩,感慨道:”我自以为自己曾经的修炼速度已经冠绝玉清,但是和这位陆师侄相比,还是差远了啊!哦,师长老,这位是——“

”陆离,空吾掌门的关门弟子,未来的朱离剑子,我又怎么会不认识呢?好了,天色已晚,你快回去吧,你家师兄可来找你了呢。“年轻女子淡淡得说道。

男孩目光一瞥,果然看到自家师兄驾着剑光正往这边赶来。

”这个送给你,刚才是我冲动了,这个小玩意是我从下界带回来的,就当作我的赔罪礼好了,刚才的事别放在心上。“

”哦。“男孩看着手中精美的桃核雕刻,慢慢地点头,然后他不经意间就看到了一直躲在女子身后的小女孩,瞬间就被她吸引住了,那水汪汪的眼睛让人心生好感。

”这个我用不上,送你吧!“他把手中的雕刻抛给了小女孩,后者下意识地接住了,然后又躲回到年轻女子的背后,头都不敢露了。

陆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师兄提着后领子一把拎了起来。

“两位师叔,掌门命我来接小师弟回去了,”黄岐施了个礼,把男孩扔到了自己的飞剑上,自己也跳了上去,边走边说,“今日的功课不能落下,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啧,这小鬼的警惕心蛮强的嘛。。。下次想要找到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啊。’一抹阴翳从男子眼底划过,没有被在场任何人察觉到。

‘而且这里的人都很警惕啊,恐怕那位掌门也早就关注到这里了,不过早晚会让我找到机会的,为了师尊,此人必须死!’

。。。

清晨,寒风停息,阳光洒落下来。两个男孩先后从沉睡中醒来。

没过多久,林洛就感觉眼前一花,再一睁眼,他们已经站在了大殿中,清玄真人依旧是端坐在蒲团之上,睁开了双眼,脸上泛着微笑。

“师父!”“师父!”两个男孩礼毕,有些忐忑的望着清玄真人。

柳叶把下山后一路的遭遇娓娓道来,说罢,把自己的困惑提了出来:“师父,为何我的家人都似乎不认识我了?我难道是在做梦吗?”

清玄真人听完,悠然道:“是真是假又如何,是梦非梦亦如何,你看!”只见他一挥手,室内凭空出现一副画面,潘家少爷坐在气泡中,掉到了地面上,气急败坏地冲着周围的家仆嚷嚷着什么,然后画面一转,柳叶的大哥二哥就被绑在木桩上被人鞭打着,画面又一转,一伙家丁敲开柳家大门,绑走了柳叶父母。

“不!”男孩痛苦地吼起来,这一幅幅画面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还是交织出了他这段日子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画面依旧在变换,这一次,伤痕累累的柳家众人被吊在了空中,下面摆满了木柴,潘少爷狞笑着扔掉手中的火把,画面中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爹!娘!大哥!。。。”柳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是孩儿不孝啊!潘凤,我和你势不两立!呜呜呜。。。”

“师父,这些画面都不是真的吧,我们刚才还看到他们活得好好的。”林洛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但是心中又有疑惑,他的话倒是让柳叶停止了哭泣,默然无语。

清玄真人又挥了挥手,半空中又出现了一副画面,两人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在痛苦中分娩,生下了两个孩子,“娘。。。”柳叶喃喃着,这次是他的哥哥出生时的情景,那年轻女人居然就是柳叶的生母!

画面一转,兄弟两人渐渐长大,在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被送进了潘家,兄弟两人还时常回去看望父母,与现实不同的是,这个故事里并没有出现柳叶这个人,半个月前也没有发生仙人收徒的事情,在这个结局中,柳家两个孩子长大后结婚生子,生活还算美满。

“痴儿,你入门时,便和我说,修道是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如今你既然已经身为修道之人,就该摒弃凡尘,不再以世事为己念;你家人的命运已经被改变,却从此再也和你无关,是否有所取舍?难道还不醒悟?”老人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让两个意识陷入画面的男孩同时醒了过来。

柳叶一怔,拜倒在蒲团上:“师傅所说的,弟子明白了!”

两人拜别师父,走出门外。看到已经远离了大殿,林洛忍不住询问起来:“师兄,师父刚才和你讲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实在是听不懂。”

柳叶洒然一笑:“师父给了我两个选择,如果我还是要坚持以前的道路,那么或许刚才第一个画面中的事情已经真实地发生了。。。而他现在给我选择的道路就是,舍弃以前的自己,一心修道,那么我的家人也将像画面中那样,开始他们新的生活,同时他们也将会遗忘掉我的存在。。。”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洛拧着眉头问道:“那样岂不是等于让你失去家人?师父怎么可以这样,他明明是那么神通广大!一定还有别的的办法的。”柳叶吁了口气,望着天边的白云,道:“其实现在这样不是最好的结果么,阿爹和阿娘,大哥们都不会因为我而受到牵连,只要他们都活得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林洛的心中则是震惊,他隐隐中有预感,第一个画面中的事情也许真的发生过!但是现实中又是第二幅画面中的情景,如果这不是梦的话,那么师父那样的仙人实在是太过厉害了,这算什么神通?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叶又下山了几次,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以前的家人们的喜怒哀乐。当后者似有察觉而望过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几根颤动着的枝叶。

而另一个少年则常常站在高端,俯瞰大地,心随白云流转。

‘我的家人啊,我何时才能归去与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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