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紫鸾殿。
辅政大臣廖迁出列。
“启奏陛下,臣已经整理出各州县出仕人才名单,请皇上过目。”
贾青山下来接过奏折,俯身递与千机璟。
千机璟打开,览阅,略微点头:“甚好,如今,朝中急需能人异士填补空职,朕将名单带回养心殿,细细斟酌,以便招纳贤士为朝廷效力!”
廖迁又作揖,道:“回皇上,臣在名单内标注了几名力荐的州府官员,这些人都是深受百姓爱戴的,望皇上优先考虑!”
千机璟看了廖迁一眼,略显不快!
这廖迁摆明了是在干预自己的判断,近来,千机璟也有耳闻,说这廖迁倚仗自己是开国功臣,作风甚是高调,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言谈傲慢。今日,听得他朝堂上的言论,千机璟开始对他有所不满,但又暗藏不露。
“廖相为国事操劳,朕深感欣慰!廖相的建议,朕会着重考虑的。”
贾青山向前,吊起嗓子,宣:“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退出紫鸾殿。
朝房,左右无人!
秘书郎刘不为走近廖迁,一副谄媚相:“廖公近来红光满面,此乃吉像,今日早朝,皇上对您的禀奏大佳赞赏,龙颜甚悦,廖公已然是皇上心目中的国之脊柱,令我等望尘莫及啊!”
廖迁甚是得意,笑着拍拍刘不为的肩,轻语:“刘侍郎能洞察时局,前途不可限量!老夫听说,后宫正得皇上盛宠的婉淑仪,是刘侍郎的远房侄女,可是属实?”
刘不为回话:“正是!婉淑仪与臣下系有渊源,只因幼年丧父,迫于生计,趁着新皇登基,征选宫人之时,进宫做了宫婢,也是上天眷顾,竟能得到皇上垂青,真是祖上积德,为我刘家光宗耀祖啊!”
廖迁斜视,低语。
“刘侍郎如此能识时务,知大局,想来你刘家的女子也是不简单的,御花园折柳承宠的佳话,朝野皆知,传颂一时,真令人佩服!”
刘不为屈身,行礼:“廖公谬赞,臣下惶恐!多亏廖公提携,我刘不为才有今天,廖公放心,臣下是知恩图报的,定让那婉淑仪在皇上枕边替廖公多多美言,以促成廖公心中大事!”
廖迁点头,伸手,扶起刘不为:“甚好!刘侍郎定能飞黄腾达,老夫许你。”
两人对视,笑意深远。
......
养心殿,千机璟端坐在书房里,正细细览阅廖迁的奏折,双眉紧皱。
“这廖迁,力荐之人均为自己门下亲信,欲结成党派,左右时局,如此明目张胆,实在没把朕放眼里,看来朕要挫挫他的锐气了!”
贾青山听罢,俯首,堆笑暗瞟着千机璟,道:“皇上休要动气,保重龙体要紧,奴才前日去鸾秀宫宣旨,曦娘娘赐的凉茶甚是好喝,名字也雅致,叫春红渗雪,皇上何不移步鸾秀宫,品品茶,祛祛火气,或许能让皇上清心明目,尽解烦忧!”
千机璟并未抬眼,只是低低一句:“哦!看来是这曦娘娘给了你偌大的好处了,你这张嘴,才会明里暗里地替她说话。”
贾青山听得如此一说,急急跪地磕头:“皇上明鉴,奴才岂敢!只是,奴才知道皇上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曦娘娘,奴才斗胆,不想皇上彻夜忧思,伤及龙体,才冒死进言,再则,曦娘娘的凉茶确实好喝得紧,值得一品,皇上不妨试试!”
千机璟放下奏折,睨了他一眼,不禁笑起:“起来吧!朕就随了你,去鸾秀宫!”
贾青山暗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匆匆起身,开了嗓:“摆驾鸾秀宫!”
鸾秀宫内!
素素进殿,赵曦儿放下手中书卷,看向她。
素素手上,捧着一盏茶壶,样子精致玲珑,色泽温润如玉,甚是好看。
素素道:“娘娘,凉茶刚煮好,给您倒一杯,可好?”
说罢,她拿起玉杯,给赵曦儿倒出一杯来!
赵曦儿接过,抿了一口,对着素素若有所思。
“素素,你去我梳妆锦盒里找找,可有一个银质带有绯红猫眼石的粉盒?”
素素转身,走到寝殿,细细查找!
片刻,她回来,靠近赵曦儿,道:“找到了,娘娘!记得这盒胭脂,是你我还在惠王府时,吕后叫吕夫人带来赏给娘娘的,一直都是素素替娘娘收着,素素知道此物名贵,就算要逃离至雍县,素素也将它带在身边!娘娘看看,它还是耀眼如前,令人惊羡!”
赵曦儿接过粉盒,轻轻打开。
一股浓而不腻的馨香扑鼻而来,细闻之,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神秘的暗香隐隐其中,令人迷醉!
“真是好东西!历经岁月,也芬芳不减,果然是稀罕物!”
赵曦儿把玩着,将粉盒盖紧,递与素素,道:“你拿块云丝锦帕将它好生包裹了,拿去醉霞阁送给那婉淑仪,就说我因前日在御花园惊吓了她,给她压压惊!”
素素闻声,不禁疑惑,鼓着腮帮子,表情不快。
“娘娘,您这是在向她低头认错不成?是她的宫婢先出言不逊,您这样,不是更助长了那婉淑仪的气焰,让她以为娘娘您怕了她!”
赵曦儿继续品茶,故作神秘,道:“素素此言差矣,我就是要助长那婉淑仪的气焰,让她以为自己宠冠后宫,无人敢及最好!素素可听说过得意忘形这句话,我们就静静等着看她吧!”
素素还是有些迷糊,不情不愿地向赵曦儿行了礼,出了殿,前去醉霞宫。
赵曦儿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继续品茶读书。
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轻轻地,静静地。
待有人靠近,赵曦儿也并不抬眼,只专注于书卷,随口问道:“是玉子吧,来得正好,我正好饿了,你叫厨房做些爽口的小食来!”
见无人回应,她才懒懒抬眼,细看来人,不禁惊愕慌神!她匆忙起身,下了软塌,跪地:“臣妾不知皇上驾临,失了分寸,请皇上降罪!”
“起来吧!”
千机璟随意坐到软塌上,拿起几台上的书卷,慢慢翻阅,道:“曦儿近来静心读书,朕甚感欣慰,让朕来瞧瞧,曦儿在看什么书?”
赵曦儿起身,立在一侧,有些拘束。
“臣妾近来在读《庄子》,以此打发时光,倒甚觉充实有趣。”
“是吗?那曦儿可有读后见解?”千机璟盯住她,眼神热烈,悠悠轻语。
赵曦儿并不敢看千机璟,只是耷拉着眼睑,看着脚下:“谈不上见解,只是对其中几句印象深刻,比如像这句'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者,智也!'曦儿读着这句话,顿觉豁然开朗,心绪平复了很多!”
千机璟长叹一声,起身,靠近赵曦儿:“如果,人都能像此话所说的一样,悲喜不计,得失不想,那岂非成了仙,曦儿能做到,朕是不能够的,曦儿对朕可以不思不想,不闻不问,悲喜不惊,而朕,会因为曦儿一句话,一个动作,忧思一生!”
此话,此人!
赵曦儿终于抬头,泪迷离了双眼!长久压抑心底的痛,像决了堤的河,倾泻而下,泛滥成灾,此刻,她不愿再矜持!
千机璟轻轻拥她入怀,把脸深埋在她柔软的秀发中,沉溺其中,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不叫人先通报一声,就这样悄悄而来,让曦儿甚是难堪!”
靠在千机璟怀中的赵曦儿,闭着眼睛,笑了!他身上独有的气味,让她迷恋,她不愿醒来。
千机璟拥紧她,柔情似水,指尖穿过她柔润颀长的脖颈,俯身凝望她:“因为朕在曦儿这里,不愿做君王,只愿做曦儿的男人,所以,三叩九拜,前呼后拥,这些俗礼,都不需要!”
还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是不能放下?的?如此深情赤裸地表白,谁又能抵抗?
不禁地,无法自拔地,沉沦!
殿外,贾青山轻轻关上殿门,守在门外。他知道,今天皇上是断不会从鸾秀宫离开了!
纱帐迷离,软塌绵柔,一对璧人,缱绻其中,郎情妾意,戏水鸳鸯,神仙眷侣犹不过如此!
“曦儿,你终于真正成了我千机璟的女人,朕定不负你!”
不愿去判断,不愿去思考,赵曦儿只知道,此刻,她沉溺在满满的幸福里,不想醒来!
......
而此刻,翠玉宫里!
德宁贵悄悄进殿,跪地:“回兰妃娘娘,今日午后,皇上去了鸾秀宫,看样子是不准备出来了!”
透过纱帐,仍能够看出萧楚烟因嫉妒而扭曲变形的脸,她怔怔站起,顾影自怜,不禁悲从中来!
她想到,自己身怀龙嗣,千机璟也没有陪伴身侧,这翠玉宫,他也是偶尔来一趟,小坐一会便走,向来都是不冷不热,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自己,连同腹中皇子,到底,还是敌不过一个赵曦儿!想到此处,萧楚烟心痛如绞,她再不肯细想,正了正声音,对帐外的德宁贵喝道:“继续盯紧鸾秀宫,静待时机!”
“是!兰妃娘娘!”
德宁贵退下。
萧楚烟抚摸小腹,神情恍惚。她冷笑自语一句:“赵曦儿,路还长,我们边走边看!”
一道光从她眼里闪过,和这翠玉宫一样,阴冷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