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觉到了月未阑心底的抗拒,月无言却有些怒意,“跪下,给你的祖母磕头。”祖母,月未阑心底满是不可置信,她自生下来便不知自己竟还有什么祖母,而这个女子青丝如雪,瞧上去便是如花的年纪,竟是自己的祖母?月未阑乖乖跪了下来,虽说心底仍是有些抗拒,磕了三个响头便飞快站了起来,或许在她心底怎么也不愿意承认眼前这般年轻可怖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祖母,见月未阑此番模样,月无言无奈,但心觉当年的事也该让她知晓,若有一日自己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让这个秘密毁在自己的手里。
“阑儿,我知你此刻不愿相信眼前的情景,可你所见到的都是真的,你眼前的这个人名唤月幽儿,是毒蛊门的创始人之一,可能江湖上从未有过她的名字,人也只知道毒蛊门的创始人元始真人,是,若叫旁人知晓了我夜阑山庄与毒蛊门的关系怕是我夜阑山庄不得善终。她是你的祖母,却不是我的亲娘,此事还要从八十多年前说起。”月无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似乎听着这样的一段故事,月未阑的抗拒却是少了几分。
八十年前,没有毒蛊门,元始真人原名贺兰泽,是一个以医术出名的小门派中的一名初级弟子,可此人却不似旁人一般喜爱钻研医术,专喜爱修习蛊毒之术,门派之中无人认可,皆是避而远之,连掌门都几次赶他下山,可却最后皆是一时心软将他留了下来,但却将他赶去了废弃的储藏室。门派中皆是男子,那时女子学医自是被人瞧不起的,而门派中唯一的女子便是一个烧火老头的养女,名唤月幽儿,平日里也尽是做做杂扫的粗笨活计,可幽儿每次去一座废弃的储藏室打扫时皆会瞧见一个男子在那炼制丹药,瓶瓶罐罐摆了满满一桌,时常废寝忘食,幽儿便会偷偷拿个馒头放在外面,第二日,碗空了,她心里便异常欢喜,便这样一月有余,直到有次幽儿再次将吃食放到门口,却觉背后有人正盯着,一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正盯着她,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一般五官分明,那双剑眉下却生了一对桃花眼,此刻却漾着微甜的笑意,仿佛让人瞧上一眼便会沦陷,幽儿一时间再移不开自个儿的双眼,盯着眼前的男子出了神。
贺兰泽伸手在幽儿眼前挥了挥,道:“谢谢你每日给我送饭,这是我的谢礼。”说罢,像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掏出了一只木盒子,上头雕刻着一对灵动的小人,显得煞是俏皮可爱。幽儿的小世界在那一刻仿佛都亮了起来,欢喜溢出了心头,痴痴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盒中竟是一条白胖胖的小虫,慵懒地蠕动着身子,可爱非常。“谢谢。”她羞红了脸,低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瞧贺兰泽的脸,贺兰泽爽朗一笑道:“我叫贺兰泽,这小虫在我研药之时跑了进来,偷吃了那许多药竟还如此富态的模样,我左右留着无用,索性便给你吧。“月幽儿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哪里听得清贺兰泽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有的不过是女儿家害羞的小心思罢了。
“我叫月幽儿,是老灶头的养女。”说罢,她便捏着手中的小盒子,上扬的嘴角挂着如花的笑靥。其实贺兰泽一早便知晓她是谁,因为这个门派里只有一个女孩,便是烧火的老灶头的养女。“如此不若我们做个伴,你可愿意做我的妹妹?”少年的脸上是暖阳拂过,可女孩的心仿佛自云端重重跌落,呆愣了半晌,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这两个似乎被世人遗忘的人在那废弃的小院里,过着日复一日平静而暖意的日子,他每日钻研医药,她为他杂扫屋子,听着他讲他那些不被人认可却引以为傲的发现。她总是带着崇拜的眼神望着贺兰泽,喜欢瞧着他悉心钻研的模样,为了他,她一个不通文墨的杂扫丫头,偷偷在黑夜里认字,学着去认识各种草药,了解他的爱好,以便他同自己讲那些发明之时也能大略说上几句。
她将他送的小虫护在身旁,给它采集最新鲜的草叶,可那小虫似乎不喜食用,只有将它带到贺兰泽的药房里,它才会伸出脑袋来寻觅吃食。她告诉贺兰泽自己从来便不知晓父母是谁,是被老灶头捡来的,贺兰泽答应她若有一日定要帮她寻回父母。月落的山景是一日中最美的,因为只有月落的时候,幽儿才能堂堂正正的去见贺兰泽,带着她那篮子里不多的菜和两个馒头,在山头的月光下享受着短暂却静谧的时光。
直到有一日贺兰泽兴冲冲地告诉幽儿,他找到了她的爹爹,她眨着双眼,手中的木柴落了一地,贺兰泽拉着幽儿来到掌门面前,幽儿这般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见掌门的,可那被称作医圣的掌门却一把将她护在了怀里,一口咬定她便是自己的女儿。幽儿的疑惑渐渐被那父爱所取代,可却觉得那“爹爹”做事开始变得迟缓,因着帮医圣找回了女儿,贺兰泽一跃成为门中的大弟子,师兄弟却皆是敢怒不敢言,可异常奇怪的是数月后再也没有人反对贺兰泽,甚至贺兰泽堂而皇之的将蛊术搬上了台面,幽儿逐渐发觉了门中师兄弟的异常,神情呆愣,动作迟缓,直到有一日,幽儿跟踪贺兰泽才发现他似乎在用一种蛊毒控制着门中众人的心智,更令她诧异地是掌门并不是她的爹爹,只是贺兰泽利用掌门思念走失的女儿的悲痛控制了他,让他以为自己便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可是贺兰泽究竟想做什么,幽儿在不知道一切的情况下选择了不轻举妄动,而是潜入了他的药房,研究他发明的药。这些年为了能够与贺兰泽能有话语可谈,幽儿也暗暗学习了不少蛊术,也听贺兰泽给她讲过不少,当务之急,是要能够研制出解除这种蛊毒的药。幽儿开始日以继夜的待在药房里研究,可她所学之皮毛哪里能够与贺兰泽的研究相比,所以她只能自己付下直到她在研究时不小心让血滴在了桌面上,那只小虫竟从盒子中爬了出来吸了她的血液,却越发的活蹦乱跳,她似乎想到了个法子,但却是未知的。可她的法子终究来的晚了一些,很快,在她未出药房的这些日子,门中的师兄弟几乎都发了狂一般,她这才知晓原来贺兰泽一直将这些药试用在活人身上,且他试图将这些发了狂的毒人放出去,可如今的她能做什么解开他的蛊毒,她试着用自己研究出的解药给其中的几个师兄弟服下,可竟是全然没有用处,眼见他实行计划的日子一日日临近了,她心头焦急如焚,只得冒险去偷他的配方,可却被他逮了个正着,此刻的贺兰泽那双眼中再没有了当初的清澈,有的只是无尽的贪婪,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贺兰泽放弃他的计划,可此时的贺兰泽已然陷入了着魔的境地,哪里会还理会月幽儿的话呢?很快那些中了魔一般的人被他放了出去,山下的村民或被吓死或四处逃散更多的则是变成了同一种人,此事很快惊动了官府,官府派人镇压却无果,待到贺兰泽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她便趁着夜晚逃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山下,却见那成群的失了心智的人,她呆立在那久久无法开口,这便是他的愿吗?她再没有伤痛的时间,用还未曾研制成功的从灵虫体内提取的液体制成的药喂给那些人。喝了药的人似乎没有了那般的狂躁,那血红色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漆黑,但却有些呆呆傻傻的模样,守候再附近的官兵见状,一拥而上,将那些人尽数围了起来。幽儿见状,迅速躲了起来,只见那领头的官兵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一行人朝着山上的方向而去,难道他们是去抓捕贺兰泽的吗?
不,她不能让他们抓到贺兰泽。她沿着捷径上了山,在官兵之前带走了正在研制新药的贺兰泽,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贺兰泽很是诧异,却见一行官兵匆匆上山,将整个小山翻了个底朝天,却未曾发现躲在暗室中的两人。可是这样的她换来的并不是贺兰泽的感激,而是更为凶狠的辱骂,若不是她肆意破坏了自己的计划,那么这一切也不会毁于一旦,贺兰泽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月幽儿。这里他们是呆不下去了,等到师兄们彻底恢复清醒,必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于是二人离开了,确实而言是幽儿一路跟着贺兰泽无怨无悔,贺兰泽是个极为倔强的人,他心中放不下对幽儿的那份芥蒂,任凭幽儿做什么他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可是渐渐贺兰泽那颗心似乎开始被幽儿的爱所温暖,看起来似乎放下了那些执着,幽儿的心又有了期待。流浪的孤寂在二人的依偎取暖中变得不那么寒冷,在一处荒僻的山原间安定了下来,直到二人在一个废弃的山洞里发现了一本记载着上古秘术的毒经,贺兰泽的心仿佛一下子被重新点燃了一般,这样的他再度让幽儿感到恐惧。
”贺兰泽,我爱你,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填满你所有的空缺和孤单,我不愿你的眼底只有那严冬的冰冷,贺兰泽,你愿意接受我吗?你愿意放下那些陪我度过余年的光景吗?若你我再努力一些,可以建一座临河的小屋,屋子前种满洁白的梨花,那样的生活你会喜欢的对吗?“这番话是幽儿最后留给贺兰泽的,她从未亲自说出口的这番话,因为她知道答案,所以她不会说,也许是为了最后一丝可怜又卑微的自尊,也许是因为她于贺兰泽而言什么都不是罢了。
没有人知晓幽儿去了哪里,将那本毒经带去了那里,她留给贺兰泽的唯有一枚轻羽铃,风轻曼歌,悠悠所愿。幽儿收养了一个孩子,教会他读书习字,教会他心怀仁慈,却唯独没有教他任何的医术或蛊术,她将自己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用蛊术封印进了极幽花中,那条他们的灵虫则成了最好的蛊引,这样以灵为引的蛊术不仅封印了她自己,封印了那本毒经,更是让贺兰泽此生都无法在研习蛊术。
她永远记得贺兰泽当年爽朗的笑容,自信的话语,“幽儿,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天下之人都能瞧见我的蛊术一点也不比医术差,同样可以治病救人。”可是那幽暗的花朵封存的是月幽儿的痴梦,更是贺兰泽这一世的执念,可谁又能说的清是非,道的明对错呢?
“你拿着这枚轻羽铃,若有一日得遇机缘,两个更为执念之人破冰之泪,极幽花开便是那痴念化解之日。”月无言从腰间取出一枚铃铛递给月未阑。月未阑接过铃铛,心底却是愈发疑惑,“为何更深刻的执念,何为破冰之泪呢?”
“极幽是用娘这一生的执念入蛊而成,一朵封印自己,一朵牵引贺兰泽使他无法再研习蛊术,若他动此妄念,则必为万念穿心,可是娘亲这一生有多矛盾,她留下一纸残卷,若有一日极幽重新择主,这二人能冲破恨意,放下执念,极幽便能重生,那么那本毒经便也会重新问世,想来这便是那贺兰泽非想知晓残卷内容的原因,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无法放下那对蛊术的痴迷。”虽不知这贺兰泽是如何知晓了这些,但在极幽花择主之前,绝不能让贺兰泽拿到残卷,可若有一日,极幽择主了呢?那是否代表天意所愿,那么娘亲是否意味着也能得到重生了呢。月未阑不语,她知晓父亲心中所念,一如祖母当年的矛盾,既期望祖母能放下执念却并不希望贺兰泽拿到毒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