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兴冲冲的从清晨等到正午,从正午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更深露重。
我望了望荷包里糖果,险些将它一口气塞进嘴巴里。
但我没有失约,我一直等着,因为一天还没有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抓着手里的荷包靠在树干旁睡着了,模模糊糊有什么人给我盖上了袍子,我朦胧的睁开眼睛,看见陆之珩蹲在我身前望着我。
“我以为你应该早已经回去了。”他带点愧疚的说。
“说好了一天就是一天!”我站起来,他的衣服摔在地上,那时的我仍有些气愤,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
“可是,已经是第二天了呢。”他走近,“那么,你让我来是想怎么样?”
我撇过脸匆匆把手上的荷包塞给他:“这是,做为前天的谢礼。”
“是什么?”他一手接过,然后走过来倚到我身上,一只手撑着后边的树干,把头低下来,额头抵着我肩膀,身上有淡淡的青草味,像浓重的迷雾般充斥着我的嗅觉。
好重。我推了推他的肩膀。
“糖果。”我说,“我要回去了,姥姥肯定很担心我。”
我轻轻的推,却一下子将他推开,然后低着头走开几步。
后来想想发现怒气未消,忍不住回头想说两句,说他没有信用之类的话,但我的眼眸里,映着他缓慢的倒下来的场景,以及他沾满了青草和鲜血的后背。
“喂!陆之珩。”我最终反应过来,慌忙跑过去。
他睁了睁不太有精神头的眼睛:“怎么了?不是要回去了吗?”
然后极为缓慢的闭上。
“你先撑住啊!喂!喂!陆之珩!”我扶起他,然后伸手捡起滑在地上的外衣,方才注意到,他先前给我披上的外衣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却是没有沾上血迹。
我千辛万苦才把他拖回我和姥姥的屋里。
姥姥很是吃惊的望着一身泥泞的我和满身血迹的陆之珩。
我摆摆手:“我没事儿,摔了几跤,就是我捡回来这个人,姥姥您看看还有没有救。”
姥姥匆匆为他疗伤,我只得在门外等着,因为虽然身为仙子,我身上确实没有任何灵力。
很久以后,姥姥终于出来,问我为什么会认识龙族。
我也不知道啊,碰见了,就认识了吧?
姥姥长长叹一口气,告诉我陆之珩已经没事了,但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我甚佩服他顽强的生命力。
第二日日头正盛的时候,我趴在床头睡得正欢,毫不知觉他醒来。
直到黄昏,我悠悠转醒,发觉他坐了起来正靠在床头望着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我身上披了一件锦衣。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揉揉眼睛。
“正午的时候。”
我吃了一惊:“那你为何不叫醒我。”
“你前日不是也等了我一天吗?我便等回来。”
“……”死心眼。
我站起身,直觉腿脚有些麻,问他:“饿了吧?想吃什么?”
他却拉我坐下,我一个不小心,直直扑到他身上,撑着手抬起头的时候,见他一脸无辜的看我,眼睛里盛了红彤彤的落日和昏黄色的光线,像是装满了一整个仲夏的风景。
“你好端端的拉着我干什么?”我有些气势不足的说,明明不是我的错,一阵一阵不知名的情绪却涌上来。
“你累了便坐会儿。”他如是说,然后一并扶着我的腰,一个翻天覆地,我便同他并排坐在床上。
他往下凑了凑,捏捏我的小腿:“是这里脚麻吗?”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
他专注的帮我揉脚,一边说:“你趴着这么久,肯定会脚麻的。”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把我抱上来?”
他停下手,似是很纠结的想了一会儿,同我说了一句:“绮罗仙子,你尚未出阁,并且我贸然抱你上来,一同睡的话,会不会太快了点?”
我迷茫了好一会儿,依稀记得姥姥说过好像,我确实只能同我夫君一同躺在床上是没错。
“那如今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如今却不是睡着,只是坐着罢了。”
我便不知怎么回答他的话,只得让他帮我揉脚,身旁他的气息似是灼热的熨贴着我的肌肤,我不由往外挪了挪,再挪了挪……
他在我第三次往外挪的时候,毅然决然的停下动作,直起身子用右手箍住了我的腰,把我往他怀里带。
“你再挪,就真要掉下去了。”
“……”我无力反驳,只悲催的发现,现在的姿势更比先前近了一些。
我略带些懊恼的蹭了蹭他的胸膛,以表达我的不满,但他的身体似乎僵僵的直了一会儿,许久才问一句:“脚还麻吗?”
我动了动脚:“不了。”
“嗯。”他的沉沉的应了一声,声音不比往常。
我甚为疑惑的抬头看,见他的面色微微泛红,许是阳光晒的吧。
我自此照顾了他大约六天,他才勉力靠我扶着从床上站起来。
“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扶他在椅子上坐下。
“你憋了这么许久才问?”
“你不主动说,我以为你是不想说的。”
他笑笑:“我以为你不想听。我那天往这里赶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旧仇人。与他缠斗了几翻,受了伤,便来得晚了。”
我要倒茶的手顿了一顿,原来他竟是拖着受伤的身体前来赴约的,如果我不问,他不说,我或许还误解着吧。误解他为什么不来,误解他是找人打架去了却不来找我。
我望了望他,却觉他一只手覆上了我拿着茶壶的右手:“怎么不倒了?”然后就着我的手倒了两杯茶。
“你那天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受伤了?”我匆匆离了手,对他说。
“我以为你会害怕看到满身是血的我,没想到我终究没能撑到你离开。”陆之珩无奈的笑笑。
“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要不是我回头,就没有人会管你了!你会死的你知道吗!”我愤然生气道,其实连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瞧着我:“没这么容易,我没这么容易就死掉的,放心吧。以前司命星君正正说过我命大,运道更大。”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想到他有可能躺在青草地上一动不动悄无声息的死掉,我的鼻子一阵酸楚,几乎抹着眼泪跟他说,“都怪我,没有好好注意你的不对。”
他似乎完全怔了一怔,转而安慰起我来,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
我还未完全平复,姥姥便走了进来,脸色有点难看的看着我们,然后对陆之珩说了一句:“陆之珩殿下,您的家人正在门外等你。”
陆之珩放下手,眉毛皱了一皱,我却是为他高兴的,他的家人来接他了。那么他就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了,因为姥姥不肯帮我照顾他,对待陆之珩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虽然本来就是陌生人,但是绝不是姥姥平常对待陌生人的样子,姥姥即便是对待陌生人也不会这么冷淡,可是为什么对陆之珩却是这样呢?
至于我呢,更不用说了,我照顾自己都有困难,这么照顾他呢,唯恐把他照顾坏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到时候,天帝会不会来找我算账?
他站起身,朝姥姥拜了一拜:“这些日子晚辈叨扰了。多谢前辈照顾。”
姥姥哼了哼,却是一声都没吭。
“随我回去吧,二弟。”门口倚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一双眼睛同陆之珩一样是浅紫色的,闲散的靠在门口,却是没有过来扶着。
我撇撇嘴,大抵是男人都不会照顾伤者吧,于是我上前,把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同他说:“我送你出去吧。”
陆之珩将一部分重量倚在我身上,脸庞几乎贴着我的头发,什么都没说。
我问那个所谓陆之珩的哥哥:“你不来扶一下你弟弟吗?”
他似笑非笑的瞧着我:“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扶?”
我顿时一腔怒火涌了上来,对陆之珩说:“陆之珩,我们回屋去,你不要回去了,我来照顾你,我会很努力的照顾你的。”
陆之珩顿了一顿,并不回答我,只是看着我的眼神很是柔和。
前面的陆之珩的哥哥适才说:“你别犯傻了,几日后你天劫将至,你以为留在这里疗伤能好到什么程度?你若是不惜命或是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可以承受九道天雷,你便留。但别怪我不提醒你,若是留在这里,牵连了她们,我想你也没有能力护着。还不如随我回去。”
陆之珩的拳头握了握,终是站直了身子,推开了我。
“我说,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照顾兄弟也就算了,说话能不能稍微和气一点?”我指着他,毫不客气的说。
“绮罗仙子,你若是有能力挡下他的天劫,我便也不会在这里了。”
这下我无话可说,因为我确实什么灵力也没有,然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去很带有怒意的对他说:“我会跟他回去,他既是我救的,命就是我的,生与死,只有我能决定。”
陆景墨挑挑眉没看我:“那就请便吧。”
姥姥很为难的看着我,我执意许久,她只得叹了一句:“罢了,你便去吧。”
我就随着陆之珩回到刑海,这也才知道,他是刑海的二皇子,刑海龙王的两个儿子之一,但好像很小的时候就经常不在刑海里住了。
陆之珩说要去找付子印,据说他是刑海里医术最好的,我自小跟姥姥学了些,却万不敢同已有上万年修为的付子印做比较,只得让陆之珩去。
陆之珩把他不离身的碧绿色的长萧留给我,嘱咐我一定要在原地等他,若有什么事情,便吹箫。我应下了,可干巴巴的等着着实无聊,至于长萧,我更一窍不通,不知如何吹,也收了起来。
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隐隐觉得珊瑚丛里好像有个人,我费力探身进去,发现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子坐在里边,闭着眼睛不说话。
我很快发觉她受了伤,她的左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
可是她却对我说,不要打扰她清修。真是个倔强又可爱的女子。
我想了想,便出来,采了些止血的海草回来,要帮她包扎。
她敛着脸色,叫我不要管她,我只得对她说一句:“不要逞强啊。”
好在她怔愣许久,由着帮她包扎。
我便告诫她诸如短时间里不要动用左手之类的话,便由着方才的路折回去,因为出来这趟委实有些久了,怕陆之珩会担心。
付子印看起来的年纪和姥姥一样,是个很和蔼的医者,他同我交代两句,无非是看好陆之珩之类的话,我很爽快地应下来,陆之珩便牵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