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绛这一边,自远政殿出来后,近侍的太监便问:“皇上,步撵起驾何方?”
“先去星辰阁看看情况。另派人通知季左相,永州的事由简不由奢,这件事后续处理不必告诉七王爷了。”
“可是,若是七王爷主动问起来……”
“他不会问的。”
“是。”近侍的太监喜福道,顿了一会儿又出声提醒,
“皇上,往年年初太皇太后都要去清尘寺斋戒祈福,今年也是正月了,太皇太后那边说是已经准备妥当。皇后昨日留了口信,说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常常身体不适,离宫在外没有个知根知底的人照顾总是不妥,便想亲自带着绪宁公主陪太皇太后前往清尘寺,绪宁公主也四岁有余,也该有责为皇家祈福。故此问问皇上的意见。”
“昨日为何不禀?”
“皇上恕罪,昨日皇上处理奏折,回到黎妃娘娘的寝宫时就已歇下,奴才觉着皇上日理万机,便是疲乏了,才斗胆留置今日方禀。”
“罢了。回去告诉皇后一声,便让皇后随太皇太后去清尘寺吧。至于绪宁,她尚且年幼,现在天寒不宜出去,就先待在宫里罢,多派些羽林军一同前去,务必保证皇后和太皇太后的安全,皇后离宫后,便将绪宁公主和照顾着绪宁的乳娘一同接来紫宸殿吧,这段时间把偏殿尽快收拾出来。”蓝绛沉声道:
“对了,朕记得前几日刚刚进贡了一批珠玉,都拿去先让皇后挑选几件,就说朕惦念皇后有孝。其余的,按级分配下去罢。”
“奴才知晓。”喜福福了身说。
心里暗道,皇后这番前去,便是只能年后才能回来了,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着实也占不着多少份量,只是后宫中风向确也变不了,皇后位子,万不可能让的。
绪宁公主到底是皇上目前唯一的女儿,皇上宠着却是不假的,关于绪宁公主的事情,皇上总要亲自过问,大大小小,事无巨细。
要说皇后,也算得上是个奇女子了,后宫里头哪个不是挤破了头想受宠的,偏皇后不一样,对皇上宠爱似乎并不在乎,在后位上安安分分的,什么也不争。要不,凭着皇上对绪宁公主的宠爱,千般万般,也万不可能受到冷落。
没了对话,就只能听见脚步踏在鹅卵石上的声音。一时间寂静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星辰阁而去。
七王府。
蓝锦刚刚进门,蒋红玉就迎了过来:“王爷,您回来了?用过早膳了么?要不要妾身去准备一些?”
蓝锦停住看她:“不需。”
蒋红玉心里有些失落,但发觉他停住脚步,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惊喜。
往常蓝锦看见她从不会主动停下脚步,她有些兴奋的开口道:“王爷心系百姓,去了边关将近两个月,辛苦劳累,妾身看在眼里,也想为王爷分忧。若王爷不嫌弃,妾身最近才学了一套捏拿的手法,不知王爷有没有时间让妾身为您……”
“蒋大人早前来找过本王。”蓝锦打断她。
“父亲?他向您说了什么吗?”
“据说坊间传闻,说王妃无福诞下本王的麟儿。本王不过离开了两个月,如何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本王不信这消息能凭空而来,正好蒋大人恳请本王允你回蒋府,你就回去看看罢。顺便请蒋大人帮本王查查,到底是谁在外边造谣。”蓝锦把眼睛看向旁边摆着的花盆。
“王爷,既有消息传出,必定不是空穴来风。云烟姐姐本就嫁进王府三年,怎么能叫人不疑……王爷如今膝下无子,若想要止住流言,何不……”蒋红玉低了头道。
“何不什么?”蓝锦淡淡道。
“王爷……红玉无意冒犯王爷,但是王爷……要是再没有消息,恐怕……怕就不止是王妃受到非议了……”蒋红玉低头看着手指,憋的一脸通红。
若不是早知蒋红玉的性子,蓝锦差点就信了,轻哼一声,他问了一句:“那蒋夫人,有何高见?”
“妾身,妾身,也可以为王爷……”蒋红玉抬头,咬着嘴唇对上蓝锦的眼睛,却在看见那双眸子的时候顿了一下。
蓝锦冷冷的看着她:“蒋夫人的意思是,你愿意为本王牺牲了?”
“妾身不敢,能为王爷做事,是妾身的福分。”蒋红玉一时摸不透蓝锦想要表达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那便去求一道圣旨吧,求皇上让你离开王府,对本王的流言,本王保证可以止住,你可愿?”
“王爷?”蒋红玉怔了一下,惴惴不安地低下头,“妾身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惹得王爷不高兴,妾身知错了,请王爷不要这么对待妾身,妾身真的只是想为王爷排忧解难而已,若是王爷有哪里不满意,妾身可以随时改的。”
蓝锦却像没听见她的话,指甲敲着硬皮的奏折,直直地说:“本王以为本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蒋红玉,你记着。你是皇上指进来的,这王府里本王奈你不得,你想住就住,想走便走。只消不要触到本王的底线,本王与蒋家,相安无事。但若你们有意造谣诋毁王妃,后果,你们担不起。”
蒋红玉脸色微白,忙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声音颤抖:“王爷难道以为,这是我们蒋家造谣出去的么?就算是王爷给我们天大的胆子,我们也是万万不敢的,红玉知道王爷喜爱王妃,可是王爷也不能这样诋毁蒋家啊。”
“本王看,你们早已经有了天大的胆子,敢在本王眼皮底下做小动作。”
“这......请王爷明示。”蒋红玉握紧了他的手,感觉到一阵温暖的触感。她穿得很多,相形之下比蓝锦还要多上几层衣裳,可如今反倒是她的手一片冰凉,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点暖意都没有。
“你难道以为,坊间就只你们的人么?”蓝锦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好好收拾一下,别让蒋大人等得急了。”
蓝锦说着转身一步不回头地离开。
蒋红玉震惊的看他,他怎么这么快就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了?她垂着手脸色煞白的站着,身边却是传响着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蒋红玉,本王知你来的目的,既然是皇上派你来的,本王得留着。”
“蒋红玉,以后王妃的院子你不必踏进来,请安什么的,就都省了吧,本王给你这个特权。”
“以后,不要轻易出现在本王面前。”
阳光已经爬上来了,照着树木照着花草,照着瓦檐和门前的水滴,可是它照不到蒋红玉身上,因为她站在屋子的阴影处,蒋红玉感觉周身一阵寒冷,似乎从脚底下的青石板阴凉凉地一直传到五脏六腑,冻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走了几步,到太阳光底下站着,交握着手想要取暖。
身边的侍女玉儿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夫人,蒋大人既然暗示您回府,那便是计划已经失败了。办法多得是,何必对这个耿耿于怀呢。”
蒋红玉抬眼看了一眼玉儿,沉默一会儿,眼底升上来一层红晕:“愚蠢。”
“夫人?”
“收拾东西准备一下,我回蒋府住几天。”
“是,夫人。”
玉儿回答道,可是蒋红玉周身的气场像是彻底变了一般,连她看了都有些害怕。
蓝锦径直回到书房,开门便是一股酒味,对着门口的藤椅上躺着一只看不清面容的物体。
蓝锦低咒一声:“岑归程!你又喝醉酒来本王的书房睡觉!”
只见躺椅上的人轻咂一声:“嗯?怎么好像是蓝锦的声音……不对,不对,他去了边关,还没回来,不可能是他……”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蓝锦瞥向书桌,正上面正摆着一本资治通鉴,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酒葫芦,盖子都没盖稳的那种……
蓝锦默默回身掩了门,抬脚走到桌子前,把手里的奏折丢到桌子上,抬手拿起酒葫芦,觉得手感不重,看来是空的,就随手丢到躺椅上睡着的人身上,又走到椅子前坐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岑归程一下子惊醒,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谁!”迷迷糊糊看前面没有人,抱着酒葫芦准备睡下去,又感觉一道阴寒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岑归程机械地回过头,发现蓝锦已经端坐在书桌前。
“迟早有一天本王会亲自把你丢出去!”
“……王爷!你回来了?事情解决啦?”岑归程笑嘻嘻地起身,把凌乱地头发堪堪撩到一旁,翻了一个身,坐到椅子的扶手上。
“你别转移话题。”
“蓝锦你不能这样!你两个多月都不在都城,一切事情都是我替你留意的,要不是我前几日在市井酒肆里喝酒,碰巧看见蒋家的人在坊间污蔑你家王妃,你能这么快就知道是谁么!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你能这么快就想出解决的方法么?我为了跟踪他们花了那么多力气,千里迢迢,不远万里!你还不知感恩!葫芦啊葫芦,人应该这样吗?这样做真的对吗?”岑归程一本正经的指着葫芦控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