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煜和卞九思听闻滑胎一事有了线索，纷纷放下手头之事赶了过来。卞九思这才知道之前对司马煜确实是误会不浅，如今二人总算彻底解开心结。
卞九思接了纸包仔细看了看，微微蹙眉道：“确实是麝香。所以……是有人收买了霜儿让她在殿下的衣裳熏香中多添了一些麝香，殿下与娘娘朝夕相对，于是便中了招？”
司马煜往后退了两步，抻着袖子仔细嗅了嗅，皱着眉道：“本王去换一身衣裳来。”
清歌笑着摇头：“你这橱子里的衣裳都是浣衣局洗了拿到霜儿那熏的，除非你不穿，不然是找不到一件没有熏香的。”
司马煜步子一滞，沉声道：“以后本王的衣裳都不熏香了，心里膈应。”他一想到日日对清歌的关心却变成了害她的利器，心中就不由得发紧。
他思及此处更是怒不可遏：“也不知道是谁这样恶毒！”
“虽说已经知道荔枝是没问题的，但是这件事还是值得深究。”清歌点着手指，思绪飘飞，“荔枝这件事做的有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是又万无一失就好像提前备好一般，你们不觉得奇怪？”
“是谁偏偏送吃食，又是谁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还特意将荔枝送给了其他的孕妇？”清歌喃喃道。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有蹊跷却不能证明滑胎之事是她所为。”司马煜神色凝重，“无凭无据，连情理都不甚关联，顶多称得上‘直觉’，除非她亲口承认，否则根本无法治罪。”
卞九思眼如点漆，振了振衣袖，微微一笑道：“让人亲口承认嘛，倒也不难。”他伸出四根手指，道：“不过四个字，攻心为上。”
一连几日天气都阴冷的可怕，天色也十分晦暗，不时刮起一阵北风，触手之处均是湿湿冷冷的，让人忍不住缩回手去，这情形显然是要落一场大雪了，连御花园也鲜有人出入，若真的要出门，个个都缩头缩脚地在寒风中疾步走着，心急地要赶回温暖的屋子里去。皇上因为皇后的事情心情正不好着，后宫也来得少，整个后宫都沉浸在一种凄凄惨惨的氛围里。
丘蓁蓁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因着皇后的境遇，这几日越发郁结，晚上总有些心慌，需要点安息香才能睡着。
寒香大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是落了帐子，一边铺床一边道：“娘娘，人生境遇总有起伏，皇后娘娘正巧赶上低谷了，儿子被逐出京城，女儿也不知所踪，也是个苦命的人。这些年又很得圣心，犯了那么大的事儿也不过是冷宫禁足，保不齐半月一月的又能放出来。娘娘您到时候自然还可以仰仗她，就算她不出来了，咱们靠自己也站得稳脚跟，犯不着这样伤神，消瘦了就不美了！”
丘蓁蓁听了倒有些受用，又道：“是这回事。但也不止是这回事……这几日我总心神不宁……怕是……”
“啊！！！！！！”
寒香忽然发出一声刺破长空的尖叫，双脚发软向后一仰摔倒在地上，她惊恐地张着嘴，脸色铁青，指着床上的一处，结结巴巴道：“那……那个是……”
丘蓁蓁也被唬了一跳，只觉头皮发麻，将身上的蓝灰色狐裘披风紧了紧迟疑着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床前，小心翼翼伸颈看过去，看到的一瞬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了嘴——
床上掀起的被角下赫然是一个藏蓝花纹襁褓包裹着的婴孩，一个脸色铁青半闭着双眼、明显没有足月的瘦弱死婴！
这一惊非同小可，丘蓁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战战兢兢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让飞出去的神魂归位，过了好一阵才再次睁眼定睛细瞧，她瞳仁缩了缩，“咦”了一声凑近几步，在寒香的惊叫声中一把将床上的婴孩捡了起来。
寒香噎了一下，像是肝胆俱裂一般，用气音艰难道：“娘娘……别……别碰啊……”
丘蓁蓁抚着心口，将襁褓往她眼前一塞道：“假的！喏，自己看！”
寒香无法置信，勉强睁大了眼睛仔细瞅了一眼，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逼真？！吓死我了！”
寒香缓了片刻，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将娃娃翻来覆去地看：“娘娘的床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东西？”两人将出入寝宫的小宫女一一叫来问话，都说不曾见过这样的东西。两人心头直发毛，屏退了外人，丘蓁蓁靠在案边揉着额角：“我刚刚还说，这几日心神不宁的，就出了这档子事。”
寒香拨了拨炭火，凑得近了一些低声道：“娘娘莫怕，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冷宫那位，还有一个面不得圣的浣衣局嬷嬷，再没有其他人，纵使别有用心之人在试探，拿我们也没有办法。”
“且不说冷宫那位还没死，终是个祸患……”丘蓁蓁抬了抬眼，半真半假道：“知道这事的不还有你吗？”
寒香怔了怔，立刻举手立誓道：“奴婢自小跟着娘娘，对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
丘蓁蓁缓了语气，将她的手捧着：“深宫之中，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没了你好多事都没了主意。”
寒香也回握了握，将丘蓁蓁的手暖着：“奴婢自当为娘娘打算。”
“这件事我还是觉得心里不安稳，你替我做件事。”丘蓁蓁附耳说了几句。寒香点头道：“娘娘请放心。”
丘蓁蓁亲眼见着寒香烧了娃娃，又入了屋点了安魂香，这才放下心在床上躺下合目睡了。
第二日便是冬至，兰儿起了个大早给清歌挑衣裳，挑了一件正红如意袄裙，配上一根蝙蝠珊瑚簪。清歌还模模糊糊睡着，被窝捂暖了就不想起，直到巳时才懒洋洋醒转。兰儿好不容易盼得她醒，连忙侍候她洗漱了，将衣裳都端上来。清歌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衣服，一边穿戴着一边问道：“今儿个穿的哪一件？倒还挺暖和。”
“是新做的红色如意袄裙。”兰儿答道。
清歌微微蹙了眉道：“不太喜欢这个颜色，换一件吧，又没什么事好喜庆……”
“娘娘说的哪里话，今日冬至呐，午膳还准备了饺子，殿下也会回来吃，穿得明艳些不好吗？”
“对呀！”含冬也附和道，“娘娘穿红色显得气色极好，殿下瞧着也会高兴的。”
清歌眉头舒展开，喃喃道：“今日原是冬至啊？倒把这茬给忘了。”她回头嘱咐道：“去御膳房取些饺子拿食盒装上。”
“娘娘这是要给谁送饺子呀？”兰儿歪着头问道。
清歌淡淡道：“去冷宫一趟。”
“冷宫？”兰儿和含冬齐齐惊讶出声。兰儿气得眉毛飞起，愤愤道：“去看皇后娘娘？且不说此人有多恶劣，如今又是废后，去看她万一被圣上知道了，龙颜大怒就不好了！”
清歌浅浅一笑：“自然不是白去的，没准还能撬出点有用的线索。说到底也是母后，去送点饺子，父皇要是知道，没准还更觉殿下孝顺懂事呢。”
含冬眨眨眼：“娘娘说得对！”
兰儿用肩膀怼了她一下，气她不帮着自己，含冬笑着又拧了她一下，小声道：“娘娘说的在理，我们的见识不及娘娘的一半，别耽误事儿了，我去御膳房取饺子，你们过一会往冷宫方向慢慢走着，我一会儿去追你们。”
兰儿也正了神色，点点头，含冬便转身去屋内取食盒，然后往御膳房方向去了。
这边兰儿给清歌编好发髻，点了口脂，系上白狐裘厚绒披风，这才出了门。刚一露头，一阵北风吹来，清歌不禁缩了缩脑袋叹了一句：“真冷啊！”
“可不是？”兰儿也冻得跳脚，却还是将手露在外面扶着清歌慢慢走着，一双白嫩的小手被冻得通红，“奴婢刚刚就说跑这趟不值得。虽说娘娘说的都在理，可这天寒地冻的去看个恶人，倘若还把自己闹病了，忒不划算。之前被那胡嬷嬷害的，卞先生可是花了上好的灵芝和百年老参给你吊着，方才好转，足足躺了半月才许你下地，可没说能大冷天出门……”
清歌不禁莞尔：“你呀，年纪小小却这样啰嗦。你不说含冬不说，卞先生怎会知道？我不过就去一趟冷宫，此一时彼一时，权当我去耀武扬威，不好吗？明明想想就很爽呀！”
兰儿本来嘴撅地老高，忽的听清歌这样一说，倒气顺了：“这倒是！最好是能给胡嬷嬷也来十个耳刮子才解气！”
“你就逞这口舌之快，胡嬷嬷可还是嬷嬷，万一被听了去，受罚我可保不住你。”
兰儿嘟着嘴道：“所以奴婢就说嘛，早就不该入宫，在晏府时哪有这些气受，怎么说话皆没妨害，日日都开心。”
清歌闻言想起这些年自己受的苦，也有些心伤，虽说早已下定决心要陪司马煜走这一程，可落到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却无时无刻不添了许多烦恼和苦痛。她的神情不由得有些黯然。
兰儿一见，立刻住了嘴，打了自己嘴一下道：“都怪奴婢，奴婢说错话了。”
清歌摇摇头道：“不怪你，你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兰儿正愁不知该如何安慰，倏地身后传来含冬的呼声：“娘娘，兰儿！”
兰儿回了头，见含冬跑得呼哧呼哧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不时抬起手在嘴边呵气暖着。
“冻坏了吧？”清歌问道。
含冬憨笑道：“还好，看着就要下雪了，拿伞了吗？”
“哎呀，忘了拿了。”兰儿拍了拍额角，一脸怒己不争。
“无妨，若是真下大了，伞也遮不住。”清歌缓声安慰道，“咱们快些便是了，快到了吗？”
含冬指了指前面道：“喏，能见着了，就快到了。”
不远处是一座暗沉沉的宫殿，檐角上既不镶金也不镀银，十分朴素。整个殿看来死寂沉沉，殿门上的牌匾亦是深檀色的，门边尽是荒草和就无人收拾的竹林，看来很是压抑。门口站着两个持矛的守卫，亦是一幅要睡不睡的模样，很是漫不经心。
兰儿走在前面，拍醒了其中一个，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递了一块银锭道：“我家主子想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冬至了送些饺子，很快便出来。”
这守卫本就有些睡得迷糊，玩忽职守被主子发现，心虚的厉害，见又给银子，又不过是送些饺子，忙不迭地行方便，连忙收下银子让了门出来道：“皇后娘娘住最西边那个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