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既然此去是九死一生，那我也该体体面面的去的……
涂上了最艳丽的唇脂，穿上在楼尢带来的鹅黄色衣裳，记得这是在我到楼尢时，徐信为逗我开心而给我定做的，可惜这般好看的衣裳，我从不曾舍得穿过。
如今，我还是穿上这件衣裳，也不知在如今的顾衍之眼中，会不会比喜服加身的安然好看呢？其实我也有自知之明，论外貌我是永远比不过安然的。
客栈旁有条巷子直达安府外的大街，今日这街道上早就占满了人，皆是来围观郦水城主嫁女这件大喜事的，若是我没记错，记得当初安然差点被其逼其断发为尼，那时的郦水城定然是没少看笑话，如今却又统统跑来贺喜，原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
我躲在人群中，终于听到了唢呐声，往声起处我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身喜服，骑着一匹棕红色的大马。
我仰起头看着他，可他的目光里没有一丝神采，面上也毫无一丝开心……若是我今日见到他时，他的眼里眉间都是笑意盈盈，或许我会动摇……若是……他忘记一切后真的喜欢安然……那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他不是……
我握紧手中的匕首，更加坚定了我要去做的事。
我推开门时，安然和顾衍之刚好给安崇岳敬完茶……我看不到红盖头下的安然是何表情，可我看清了顾衍之的。
他的眼里，缓缓淌出一个笑来，可不曾完整，却变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你不该来。”
幸好我来了，如果我今日没有来，那我就算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会……再让他忘记我，我愿意他死了，我守着那些过往深情与甜蜜，哪怕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可不我要他明明活着这个世界上，却和我形同陌路……
自我踏入喜堂开始，周围的丝乐声就逐渐淡了下去，直到最后全然消失。
匕首藏在我的袖间，我紧紧的握着，其实，我也害怕的。
怕我解不了他的蛊，怕我到死也只是自取其辱。
“千葵……”他唤了我的名字，我看向他，走向他，他的眼里缓缓淌出一个笑来，可笑意不曾完整，便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阿葵，你不该来。”
不，我庆幸我来了，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情愿，看到他见到我时一闪而过的欣喜；而我也不想遂了安然的愿。
不知何时起喜堂之上多了很多人，他们通通握紧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的看着我……呵……这是何等的高估我啊？
我明明正在走向他，可为什么，我觉得此时我们之间隔得那么远呢？可我不甘心，不甘心今时今日站在他身旁的新娘子是安然，安然，真是个好名字啊。
可我不喜欢她，从初见开始就不喜欢。
安然扯下盖头，精致粉嫩的脸几乎扭曲:“为什么，又是你！”
问的好啊，我嘲讽道:“因为这些本来就不该是你的，一个偷窃的贼，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阿葵……你别说了！”
“偏不！”
说话间已然亮出匕首直直的对准他，在他惊愕的眼神下，刀尖缓缓转向他身旁的新娘子。
我刺了过去，却并没有得手，他死死箍住了我的手腕，眼里痛意更甚；“阿葵！”
“我讨厌她！”我看着他说，他摇了摇头:“这不是理由！”
“是！就是！”我笑了，笑得自己都快撑不起来这一张笑脸……
“你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哪怕我今天真的是要杀了她呢？你也不会护着她！”
“那又怎样呢？”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火气，愣住了:“你知不知道他只想要你好好活下去，不是让你来做这些事的！听话，离开好吗？”
“不可能。”
“千葵！”他低头开口，似是把他自己低在了尘埃里，说的话皆是无奈与苍凉:“在你眼里我不过是别人的一个影子，而你没了那个白玄笙，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人，更好的，你不能这样。”
“无论你怎么说，我绝不会让你娶她的！”
“你怎如此固执？阿葵，你这样执着就不会为他想想吗？他当初死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我啊……”我笑着看向他:“也许他醒过来，一定被我气死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死了他又找不到我。”
“他害我难过那么久，我让他难过难过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我和安然成婚了，你不能伤害她，有些事有些人，你不能动手。”
“好啊，那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我侧身将到指向安然，她惊恐万分的看着我，却不知道闪躲；或许，她本就没想过闪躲。
看，她是那样的胜券在握；多么的志在必得。
顾衍之握住了我的匕首，刃面割破了他的掌心，顺着匕首流到我的这一端，然后滴落在地面上。
“阿葵！你不要再闹了！”或许是他真的很生气了，或许他厌恶我所做的这些，或许……他心想我会躲，可我没有躲，而且根本也来不及躲开……
在他凌厉掌下的我就像是被石子击中的一片叶子般，飘飘荡荡无所归处……
我撞到大堂的石柱之上，再然后又狠狠的摔落在了地面上，几乎撞得我的骨头都快要散架。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愣在当场，可能他也没料到我会硬生生扛了这一掌吧，也或许没想到自己竟能打出这么重的一掌吧。
我咳出一口血来，我看着那位婉约静美的新娘子满面怜悯的像我走来，顾衍似是反应过来想要拦住她，她给他一个安心的笑意，便朝我走来。
想来也是看着我心灰意冷，早不足为患了吧，可她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心如死灰，我就什么都做的出来了。
“阿葵……”她扶了扶我，眼里却是那么的讽刺，讽刺我的不自量力。
“你滚开！”我不知道我怎么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我狠狠的推开了她。
慌忙之中她站了起来，我狠狠的扑过去，勉勉强强站住了身子。
继而，捏住她的脖子，安然，我要杀了她，下地狱也要拖着她一起……如果不是她，师父也根本不会变成顾衍之。
“不要——”
“阿葵！”
看着突然刺进胸膛的长剑，我的手不自觉失去了气力，安然也连连忙忙跑到了顾衍之身边。
长剑被毫不留情的拔出，我也无力支撑，向地面倒了下去，我偏头看着他，我刚才好像看到他在担心我？
看着愣在原地的那个人，嘴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来，我就知道，无论如何，师父心尖尖上的人，永远都只会是我；是容不下别人半分的。
我的头磕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被撞得昏昏沉沉，他就站在那里，很是疑惑，或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刚才那一瞬会那般在意我吧。
“师……父……”我乞求般看着他良久，他踌躇半晌终还是选择缓缓走过来，蹲下身子看着我，眼里悲切万分:“千葵……”
我拿起他受伤的手，他怔了片刻，可能觉着我是个将死之人，他终是选择随我去。
“你听，我的心；还在跳着。”受伤的掌心放在我的伤口上，如同烈火在焚烧着我的每一寸皮肉，真的很疼很疼啊，我的眼泪汗水抑制不住一直往下流，我也好想哭着对他说:“师父，我疼。”可我没有；而他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惑心蛊如果移到第三个宿主身上，便会和宿主一同死去……其实这个结局，我早就料到了。
书上所说，这个蛊，定然只能是那个人心尖尖上人已心头血渡之，才能解开。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解了这个蛊，可我，还是要试一试的。
“我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会这么讨厌我。”我说完，他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难掩痛色:“不，我记不起来，可我是相信你的……”
“什么？”
“那天从楼尢回来，我看过那本书了……阿葵我信你，可是……不论前世今生，是白玄笙还是顾衍之，我都更想要你活着……”
“你知道吗？”
“……想……记起来，再……好好活一次。”
我喜欢他，所以我不要他浑浑噩噩的就娶了别人，也不要他迷迷糊糊的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更不要他浑浑噩噩过完这一生；我的师父，他是我的心上人，是那样优秀的人，不该这样浑噩的过完这一生的；如果他记起来之后仍是选择忘记我……
可那又什么关系呢？反正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师父……”我尽力对他笑脸相迎，可实在是痛的抽不过气来。
“我在。”良久，我才听到这么轻微的一声回应。
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有人摸了摸我的头，笑意似是压抑着嘶哑的嗓子:“你呀你呀，怎么就不肯好好听师父的话呢？”
“师父？”
“我在呢……”
“呵——”我撑着神魂破碎的意识朝他露出一个笑；他是记起来了吗？是记起来了吗？
我好像回到在一线崖那一天，他轻声开口:“我回来了，是阿葵的师父。”
“真好。”
我知道，我终于找到他了。
——冬至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