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充斥着紧张的氛围，我不确定劫掠者会不会找到这里，复合弩的准星一直瞄着门口。
被赶走的女人很可能向劫掠者透露了我们的位置，不管她是出于报复目的还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我们或许已处在危险的边缘。
我能理解老福的做法。如果不赶走那个女人的话，估计我们现在已经和劫掠者交手了。以我们目前的武装程度没有任何胜算，让她离开也是出于无奈。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等待是一种煎熬，但又必须压制这股躁动感，门外走廊仍然没有动静传来。
我们不敢贸然地离开房间，担心劫掠者在附近设好了埋伏，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在情况明朗以前，我们需要足够谨慎。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楼下突然传来劫掠者们的嬉闹声。听着声音逐渐远去，我松了口气，情况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也许是我们多虑了。
彭磊走到窗户旁，确认了劫掠者离开的事实，他还告诉我们光头的尸体不见了。不用想也知道尸体去了哪里，要么今晚就穿过肠胃变成一堆粪便，要么明天在某个地方的晾衣绳上看到一整绳新做的肉肠，没有别的可能。
我们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决定再等上一段时间，确保劫掠者完全远离了这一区域。
老福很高兴，毕竟他得到了一支手枪。虽然是一支威力很小的土制驳壳枪，但发射的子弹同样致命。他甚至拿出了令他陶醉的文胸口罩，当成抹布仔细地擦拭枪身，他真的爱不释手。
我要说不羡慕那一定是假话，带枪的游民十无一二，个个都是难缠的角色。拥有枪，你就拥有了在废土上立足的资本，因为你的拳头比别人的大。
半仅仅个小时的时间，照射进屋内的阳光就从坐在我旁边的李颖身上蔓延到了我脚边，站在窗户旁的彭磊又一次看向他自己的手腕。
“差不多了，走吧。”彭磊说道。
我第一个走出房间，走到楼梯口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我立刻停下脚步，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我回头对身后的人打出手势，所有人进入到戒备的状态中。
劫掠者不是离开了吗？这股血腥气味哪儿来的？我脑袋里隐约想到了一个答案，一个不敢肯定的答案。以我对劫掠者的了解，有姿色的女人一定会被他们百般凌辱，或许她逃不过死亡，但至少不是现在。
彭磊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两人互相掩护慢慢地走下楼梯。
越往下走，血腥气味越浓。当我走到一层的楼梯口时，血腥气味达到了最浓的程度。
一层楼梯口的地面被猩红的血迹完全覆盖，血迹上有一个沾满污垢的首级仰面朝天。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个被我们赶走的女人。
首级的两边眼眶里分别插着一截食指粗的木棍，高挺的鼻子整个被割掉了，露出两个血洞看着很渗人。原本一头乌黑的卷发只剩下杂草似的几簇毛团黏连在头皮上。整个面部皮开肉绽，足足被划了十多刀。
女人的身体被劫掠者当做食材就地处理，首级旁散落着一些五颜六色被丢弃的内脏。一截割断的肠子还能隐约看到其中成型的排泄物，使得血腥气味中掺杂了一股酸臭。
我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可眼前的景象仍然让我感觉不适。彭磊叫他们疯子没有一点儿夸张的成分，他们简直是魔鬼！
想到女人可能临死都没有把我们说出来，想起她离开时绝望的表情，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我们做错了吗？
没有别的路可走，我只能踩着血液与尘土混合的粘稠，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走出血腥的范围。
确认周围一切安全，我给彭磊发出信号，其他人陆续走下了楼梯。
“呕……”
李颖看到那血腥的一幕，立刻捂着嘴巴一阵干呕。随后她踮着脚尖踩在猩红上，待走出血污的范围后，她赶紧跑过来，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老福和萧阳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只是脸色稍稍发白。
“你们两个磨蹭什么？那个脑袋好看吗？还不快走！”彭磊呵斥道。
彭磊面色如常，心理素质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截。
离开的时候，我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我们没有做错，我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罢了。
回到厂区大门，彭磊示意我们停下来，他取下了固定在肩上的手持对讲机，扭动上面调整频率的旋钮。
他要联系谁？那个胖子吗？
我很怀疑他是否能够联通，毕竟我们深入市区，早就超出了手持对讲机的通讯距离。
滋滋滋……
一阵电流声过后。
“胖子，能听到吗？”
“胖子，我是磊哥，听到就快回答！”
滋滋滋……
“磊哥！我听到了！听到了！”
对讲机传出了胖子急促又兴奋的声音。
居然真的联通了，他是怎么办到的？他的对讲机并没有加装天线。
“胖子，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们现在前往预定的撤离点。”
“好的，磊哥，我知道了！”
“你要随时保持通讯畅通！我快到了就联系你。”
“明白了，磊哥。还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吗？”
“嗯……对了，我刚才看到了黑旗军，你自己小心点儿。”
“什么？！黑旗军！磊哥，他们怎么会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废话少说，我们现在出发了，完毕。”
彭磊结束了通讯，他把对讲机重新固定在肩上，然后回头看着我们，显然有话要说。
“我看看，现在是……下午四点，我们要一个半小时内赶到南边的滨州大道，送我们来的那辆车会在那里接我们。没问题吧？”
说着，彭磊拨拉了几下“瘦猴”的枪栓，他在检查武器的可靠性。
没有人说话，没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那好，抓紧时间。”
队伍离开了厂区，行进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
踏上归途后，队伍的气氛轻松了很多，也活跃了很多，我的耐心却被考验更多。我刚从血腥的阴霾里摆脱出来，就遭到了李颖言语上无情的摧伐。
李颖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在我耳边说个不停，我感觉快要崩溃了，缺水口渴都不能让她闭嘴。在我和李颖交谈的时候，彭磊几次投来异样的目光，我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队伍经过凉山市城西小学。
“赵瑞，你上过学吗？”
“你开玩笑吗？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认识那么多字。”
“小时候养父教我的。”
“你养父他是个老师吗？”
“……”
……
队伍经过一间卖烟花的废弃店铺。
“赵瑞，你知道‘窜天猴’吗？”
“什么猴？窜山猴？”
“我说的不是猴子，是炮仗，会飞上天的炮仗。”
“不懂。”
“那刮炮你总该知道吧。”
“……”
……
队伍经过一间奶茶店。
“赵瑞，你喝过奶茶吗？”
“奶茶？”
“对啊，比如说珍珠奶茶。”
“那是什么？珠子能加到奶茶里吗？”
“哎呀，珍珠不是珠子，珍珠是木薯淀粉做的，那个……我也说不太明白啦，反正很好喝就是了。”
“……”
……
队伍经过一间被卸了大门的粥铺。
“赵瑞，你吃过油条吗？”
“我知道油条，但是没吃过。”
“那烧麦呢？”
“烧麦子？炒麦吗？我知道炒麦芽可以泡水喝，吃的话味道不太好吧。”
“我说的是面点！点心！不是麦芽！”
“……”
……
我突然觉得我和李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我还奇怪她为什么连游民的一些基本常识都不知道，通过刚才的对话，我发现了端倪。
“李颖。”我转头看着她。
“怎么了？”
我一路来很少主动和李颖说话，刚才对她又拉着一张脸，难免她现在一脸稀奇。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她。
老福他们听到我的问题，都回过头来看了李颖一眼。
“我……我就是个游民啊，四海为家，跟你们一样。”
李颖的表情僵住不到一秒，她很快回答上来。
跟我们一样？游民怎么说得出“四海为家”这种文绉绉的话？
“好吧，我懂了。”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必要问下去。既然李颖不想说，我还不至于逼她开口。
经我这么一问，李颖不再说话了，耳边倒是清净了许多。另一边，老福继续和萧阳讲述他冒险的往事，我肯定他在吹牛，就他那样的，能单杀一只獠牙虎？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小时，运气很不错，没有遇到危险，穿过前面的居民区就是滨州大道了。
彭磊再次联络了胖子，胖子回复会在半个小时内赶到，时间上应该没有问题。
我向彭磊询问了手持对讲机通讯距离的问题，他心情不错，耐心地告诉了我答案。
枪队在城市的许多地方安装了对讲机中继台，可以增大对讲机的通讯距离。他们特地设置了公共频段，所有的对讲设备都可以接入使用，名义上是方便人类间的交流。
不过，公共频段很容易泄露信息，枪队可以随时监听通讯的内容，因此彭磊和胖子交流的时候不会说出具体的地点，以防被人利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