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绢帕者必是有缘人,也可见苍天对我玉珠门遭逢大劫的垂怜。我玉珠门世代隐逸昆仑,值此已有七百年,凡我门人皆以修仙慕道为毕生追求,或有入世者均立下重誓,故此外人未尝知我门派也。”
捡起绢帕,几行清秀的字迹瞬间映入眼帘,大省大略看了看,发觉此处应该是某个叫做玉珠门的门派所在地。转念一想,这个门派似乎一心追求成仙飞升,并且极力掩藏存在于世的消息,到头来却落得如此凋敝的景象,莫不是其中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带着这个困惑,大省再次翻看绢帕,继续读了下去。
“然则天道无常,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门中孽徒紫于大雪之中救回一华服公子……”看了两行大省就觉得奇怪,看样子这应该是门派凋敝的开端,可是记录之人为何连时辰也记录的如此清楚,莫不是其中另有玄机?心里想着,又读了几行。
“公子自言为避仇家误走昆仑,所求又甚为恳切,紫念其身负重伤,私自隐匿于门中某处。时日久长,二人暗生情愫,紫为治公子奇毒,亦为二人长久之计,恳求门主破例收公子为弟子,门主以百年戒律不可破为由断然拒绝,又将公子驱逐下山。”既然已经驱逐下山,看来玉珠门的凋敝大约与此人无关,但是此节内容为何会记录的如此详尽,着实令人费解。
“公子为情所困呆立昆仑大雪两日不去,紫不忍,设法收留。此后若得空隙,便与其私会,又于无意间提及门中秘事。公子好奇,时常央求,初时,紫不允,久之,紫频频窃予公子。时日已久,门主已然窥中端倪,私下训斥紫多次,又限制其行踪,公子音信自此断绝。”这段文字又是这样细枝末节,大省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剩下的文字不多了,于是耐着性子继续一行行看下去。
“再见时,公子铠甲在身,所带军兵已将门派团团围拢。门主不肯至宝落入歹人手中,号召门人殊死抵抗,后寡众悬殊,门人尽遭屠戮。紫深知有愧于玉珠,急迫间启动机关,只求以身护宝。”原来是那个华服公子又杀了回来,奇怪,他怎么不要求玉珠门送出那位叫作紫的姑娘,却只想夺了玉珠门的“至宝”?这“至宝”又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让如此多的人甘心送命?大省越想越觉得蹊跷,目光再次移回绢帕。
“可惜贼人早有防备,脱身而走。紫万念俱灰,收敛门主蓬悔尸身,留此书。有缘人见此书,门中至宝尽数相送,惟愿感念我门派七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于人海中搜觅某人,削其首以慰逝者。紫玉顿首。”读至末尾,大省不由得一阵唏嘘感叹。正感叹间,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半晌才拍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是啊,这封堵的大厅之中,除了这具老者的尸体,再无别的,更别说女子的尸体了,那么紫玉姑娘的尸体呢?”
想到这里大省的脊背有些发凉,下意识向四周扫了一眼,壁画之上衣袂飘飘,尽是仙人的祥和静穆,随处可见的灯台兀自燃烧,光线柔和,却也将大厅映照的白昼一般。
“至宝,至宝,会不会是这两册书和一把剑?或者是别的?”大省喃喃自语,勉强将注意力转移到玉珠门的“至宝”上。于是,随手拿起《玉珠心经》翻了翻,只见开篇写着:
昔王母借女娲补天之机,窥伺天界,偶得不死仙方,世间始有仙人。仙人者玉清、上清、太极、太清、九宫、洞天、太阴,七阶而已。无外乎修身养体,已合仙方之用……
看到此处,大省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本《玉珠心经》中记载了不死仙方?
带着无比惊诧,又翻看了片刻,渐渐感到心神不宁,气血也跟着翻腾起来,赶忙将书册重重合上,胸口起起伏伏喘息不定,许久,才恢复常态。随着头脑逐渐清醒,大省似乎意识到《玉珠心经》开头部分虽然只是一些谈仙论道的文字,可是阅读起来却能令人心旌摇曳,气血翻腾,似有灵魂出窍的征兆。想到此,对《玉珠心经》既忌惮又厌恶,胡乱放在别处,又拿起《天山霰雪剑诀》翻看了起来。
一看之下竟有些不愿释手,只见这册剑诀,除了开篇寥寥几字,记录了创剑之人在天山游玩,偶然见雪落如繁星坠地,突然心血来潮住创下了此剑法,其余全是描画出的剑法招式。大省越看越觉得精妙异常,忍不住拾起摆放在老者尸身上的宝剑跟着耍了起来。
天寒地冻,落雪如惊雷。
六瓣九棱,坠地好似星辰惊变。
目不及寸,入其阵者魇梦频频。
陡然收剑,沟壑纵横雪线漫漫。
“好剑!哈哈哈,好,好!”
大省如痴如狂,手中的宝剑在灯火之下光华四射,整个人好像在浪尖风口,起起伏伏,却又无比酣畅。
不知又练了多久,手中招式渐渐和缓下来,大省收好身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头到脚感到从未有过的爽快。
“那册《玉珠心经》邪魅异常,这本《天山霰雪剑诀》倒是世间罕有……”自言自语几句,大省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又看了《天山霰雪剑诀》一眼,开始准备将老者与这三样物件一同焚化。
虽然留书之人已说明将“门中至宝尽数相送”,但是大省却另有想法,一来由于“门中至宝”到底是什么,实在难以确定;二来即使是这三样东西,自己冒冒失失将其带出去,难免惹出更多麻烦,特别是那册《玉珠心经》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忌惮。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与老者一同焚化,再伺机帮他们找出那位带兵围杀他们的“华服公子”,这样既避免了江湖纷争,也了却了玉珠门的夙愿,岂不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大省的脑中突然浮起几个大大的疑问,华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以调动大量军兵来昆仑围杀?另外,显然玉珠门中不乏精通天山霰雪剑的门人弟子,怎么会被悉数屠杀,即使救不了门派,留下几个火种总该可以的吧?
虽然心中疑问重重,大省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他从自己身上除下一件外套穿在老者身上,又对着老者拜了几拜,才用宝剑将一团火移到老者身上,也许是洞中异常干燥的缘故吧,老者的尸身一遇到明火就燃烧了起来,浓浓的臭味开始在整个大厅弥漫。大省又将两本书册投入火中,随着两团光亮明灭,两本奇书一同伴随着老者的尸身湮没在时间的尘埃中。临到那把刻有“悔”字的宝剑,大省有些犹豫,正踌躇间,恍惚听到一阵细密的“哔啵”声响,抬头看时,发现四周鲜艳的壁画开始大面积的脱落。
大省不明所以,还在四处打量,这时地底突然传出轰隆隆的闷响,西面墙壁上壁画脱离干净的地方开始伸出一块块石板,一开始还看不出什么门道,渐渐地一条在墙壁间环绕而上,最终通向穹顶的石梯赫然出现在眼前。大省心中一动,看看老者的尸身几乎焚烧完毕了,赶忙撕下里衣下摆,掬起几捧热灰,包入其中。想了想,又将包好的骨灰与宝剑捆绑在一起,最后将这两样东西恭恭敬敬地放回塑像中伸出的石椅之上。
离开之前,大省再次对着石椅拜了几拜,才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级台阶。随着台阶逐渐抬升,大省已经顺着石梯走了很长时间,脚底下尽是剥落的壁画,大省随意拾起一片,眉头忽然一皱,心中暗道:“原来是这个气味!”才恍惚明白,刚刚进入大厅时为何嗅到一阵阵异味。下意识地又凑起鼻子闻了闻,发觉除了燃烧尸体散发出的臭味,这种带有清香的异味再也捕捉不到。于是摇了摇头,继续拾级而上。没走几步,突然灵光一现,这才意识到,正是尸体的臭味遮盖了壁画的异香,才引起壁画脱落,既而现出这条石梯,不由得暗暗叹服玉珠门的巧妙机关。
正寻思着,已经离穹顶不到二十级台阶的距离,大省刚刚踏上一级台阶,脚底下忽然一沉,头顶上同时传来铁索搅动的声响。浑身一个激灵,赶忙将身体尽量贴靠墙壁,再定睛细看时,发现穹顶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随着缝隙越裂越大,刺骨的寒风也灌了进来。虽然寒风凛冽,大省的心中的却异常暖和,终于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了,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然而好景不长,大省带着愉悦的心情只行出四五级台阶,就听到一声低吼,不由得咯噔一下,暗暗感叹道:“那家伙怎么还没走?!”可是事已至此,前面纵有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蹚过去,由不得多想,大省解下腰间玄铁刀,猛然跃起,在一级台阶上轻盈一点,矫健的身姿贴着缝隙迅速蹿起。
不等他双足落地,一具庞大的身躯已然扑到进前,大省也顾不得太多,全力劈出一刀,身子连连后翻,在几丈外才敢略略定住身形。再往裂缝处看时,只见到一片细密的雪花腾起又落下,那道宽大的缝隙似乎又自行合上了。眼见着玉珠门的遗迹再次埋入昆仑深处,大省的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嘴里默默念叨着:“放心吧,两位前辈,你们灭门的大仇,在下有生之年一定替你们报了。”
大省还想多看几眼,那头穷追不舍的猛兽吼叫一声,再次发起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