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省如此发问,金鱼听后心中着实委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解释道:“找了,我自己去各处找寻一遍不说,白掌门安排弟子们也找了好久,就是不见他的踪影。后来托人问了问闻门主他们,有位巡哨的兄弟说天刚亮的时候,他隐约看到李先生乘着一匹瘦马,向着长安方向去了。”
“向着长安方向去了?!你确定?”
“这个,这个,要不,我再去找找··· ···”
不待大省接话,转弯之处现出闻墨麟的身影,听到大省二人的对话,远远道:“不用再问了,李先生确实走了。”
“是啊,吕师叔,我们已经核实过了,先生确实已经离开化身谷了”。白相骖紧紧跟在闻墨麟身后,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走了,走了”大省喃喃几句,猛然出拳砸在近旁的树木之上,随即高声吩咐道:“相骖,准备快马,咱们去把先生追回来!”
白相骖闻听此话转身就走,沐风却拉住他的臂膀,对大省道:“吕大哥,李先生为人素来潇洒不羁,他既然执意要走,恐怕不是咱们几匹快马就可以追回来的。”
“是啊,先生本就不是寻常读书人,咱们这浅浅的一池水,怎么会留得住他。”柳儿原本在头前分送着吃食,听闻李先生不辞而别大省欲追回后,也赶过来劝说起来。
听完她们二人所说,大高官长吁出一口,身子仿佛被瞬间抽空一般,软绵绵蹲在地上,自顾自沮丧道:“可是先生曾说此处是陕西境内,最后一块乐土,我还以为他会··· ···”
尽管李松柏的悄然离去,让大省好长一段时间都难以释怀,但是各处营建却并未因为这一段插曲而有丝毫停滞。
崇祯十四年春,经过半年多的努力,化身谷旧貌换新颜,在料峭的寒风中,焕发出勃勃的生机。杨沐风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沿着波光嶙峋的湖泊疾驰一阵后,提高嗓门道:“吕大哥,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只怕你不愿说。”
在他身前大约隔着一射的距离,大省缓拉缰绳停下马匹,望着湖中几丛轮廓怪异的水草,不假思索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尽管问!”
“大家都说你原本就见过李松柏,只是你一直遮遮掩掩不愿承认”
“这话怎么说”大省目光凛凛,接口道:“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在自家兄弟面前我有什么好遮掩的。”
“话不能这么说,也许你另有考虑呢,哈哈”沐风狡黠地笑笑,驻马在大省身旁,想了想,压低声音道:“那一日李松柏被我们绑入谷中,你一句话不说就要给他解绑,还有,他也只是泛泛地骂了大家伙几句,你就诚心诚意跪在他脚边求他赐教,这些那一幕不惹人猜测?再说也与你一贯行事风格不符,除非你们··· ···”
“打住,打住,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大省懒得听他再胡扯下去,摆摆手,目光深邃道:“你相信缘分吗?”
“缘分?哈哈,这不是男和女之间才有情愫吗?”
沐风面带笑意,脑中立时浮现出潼关外邂逅的粉衣女子。大省转头看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在先生入谷之先,我已经为顺义盟的出路苦苦思索了多日,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就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心中立时有了决断,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咱们的出路正着落在此人身上。”
“这就是你说的缘分吗?”
“真是。”
“呵呵,其实准确点说,应该叫天意。”
“对,是天意,天意让李先生误入化身谷,帮了咱们一把。”
“好吧,我明白了”沐风若有所思,仰头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早春气息,在心中嘀咕道:“恐怕所谓的天意,却是赵清岚的刻意安排。”
“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没,走,吕大哥,咱们再往前走几里,趁着水草还不太丰茂,好好瞧瞧我爹爹在湖中布下的八卦阵!”
“好!这阵法果然精妙,与一部兵书中记载的排兵布阵的法则颇为相似!”
大省答应一声,当先打马驰骋,杨沐风陡然听他提到“兵书”二字,不禁好奇道:“吕大哥,是什么兵书,诸葛武侯著的《兵法二十四篇》?”
也许是寒风拂过乱草的声响掩盖了他的问话,大省非但没有答话,反而驱赶着胯下马匹,速度不知快了多少。沐风无奈摇摇头,口中接连喊了几声“驾”,枣红马四蹄撒欢,向着伙伴飞奔而去。
两人或疾驰或驻足,半日下来,湖泊中情形已经看了个大概。春水清澈,将十二座山峰映照地格外清晰,望着湖光山色,二人渐渐放慢马匹。水光潋滟,一座红彤彤的险峻山峰格外引人注目,大省陡然瞥见,心念一动,暗暗怅然道:“不知念心身在何方,她过的可好··· ···”
正这么思量着,耳畔忽然传来白相骖欢快的呼喊:“师叔,师叔,你看看谁来了!”
大省循声望去,见白相骖带着三名辋川派弟子疾驰在前,在他们身后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端坐在黄骠马之上,正望着大省发笑。
“车大叔,你终于来了!”
大省瞧见车放,不由分说跃下马来,三五个纵身便来到他近前,一把扯住缰绳,关切道:“闯王还好?”
车放听他问到闯王,仰头大笑几声,擎起宝刀飞身而下,站定后,扬起眉毛说道:“闯王啊,好着呢,自从前年和谷城的张献忠一同起事,闯王带着不到四千人从商洛山中杀出,到如今,嗨,大半个河南都是咱的了,哈哈”
“这么说闯王他老人家终于熬过寒冬了?!”
“岂止是熬过寒冬,如今不论大城小镇,只要听到“迎闯王,不纳粮”这几句童谣,哪个狗官不开门献城,哈哈,咱们的队伍早都有四五万人啦!”
“闯王果然是星宿下凡,呵呵,这么说他老人家的队伍不久就要杀到长安啦?”
“这是自然”车放给了一句肯定的答复后,扫了大省身后几人一眼,悄声道:“只是陕西这边的情况复杂点,朝廷投入的兵力也远非河南可及··· ···”
沐风见他们两人当着众人的面窃窃私语,心中有些不快,竖耳细听一阵,朗声说道:“这么说,车判官来化身谷是想让吕大哥带着顺义盟的兄弟弄出点响动,牵扯一些官府的兵力?”
“就是这个意思,哈哈,不愧是关西杨家的大才子,一眼就瞧出咱家的心事了。”
车放用空闲的一只手搔搔头,斜眼瞄着大省,等着他答话。大省想了想,伸手指向湖心道:“车大叔一路颠簸,先用完午饭,咱们再仔细商议。”
大省没有立即点头,这让车放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尽扫心头阴霾,爽朗一笑道:“哈哈,刚到谷外的时候,就听闻墨麟那疯老头子吹嘘,说什么谷中雉鸡如何鲜美,谷中酿的酒水又如何甘冽,咱家今天就开开眼界,过过嘴瘾!”说着话转头在大省肩头拍了拍,高声叮嘱道:“一定要最好的雉鸡,最美的酒水啊!”
“一定,一定。”
大省心中有事,略略应付一句,折身回到湖畔,牵起自己的大青马,招呼车放向谷中走去。
几人一路行进一路闲谈,遇到一些消息机关,也对车放简单介绍几句,车放虽不惊奇,却也对谷中的布防赞不绝口。再抬头时,一座曲折悠长的浮桥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车放打量了浮桥几眼,随口道:“这是要从浮桥进入湖心吗?我怎么觉得这桥根本扶不起一人的重量呢。”
“车判官果然好眼力,现在只是个雏形,等到水草、浮萍都长起来了,您再来看,保管您毫不犹豫,一脚踏空,哈哈。”
沐风得意洋洋,继续说道:“这里只是个陷阱,迷惑人的,咱们呐还是得坐船划过去。”
话音未落,不知从什么地方缓缓划出两只小舟。车放盯着两只寻常的小舟,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眼神复杂道:“你们鬼点子真多。”大省见他神色有些暗淡,将自己的大青马交给身边的辋川派弟子后,伸手牵起车放手中的马缰,恭敬道:“车大叔,您还记得当年我是为何进的化身谷吗?”
“当然记得,你是为了替闯王向玄天观的周真人借道过潼关,才被月底鹞挟持进了化身谷,这些陈年旧事,咱家记得最清了。”
“哎”大省叹息一声,继续问道:“车大叔觉得大省变了吗?”
“变了?你能变成什么样,能比当年更白吗?”车放隐约感动大省猜中了自己的心思,故意打趣道:“你就是再长三十岁,在车大叔眼中还是当年的门墩,哈哈”
大省并不接他的话茬,手握马缰,躬身道:“这句话听车大叔记住了,无论是昔日的门墩,还是站在你面前的吕大省,我的一颗心始终是向着闯王的。”
“吕家兄弟,这是什么话,言重了,言重了··· ···”
车放尴尬一笑,赶忙伸手搀扶大省。沐风等人眼见烟消云散,也跟着插言道:“咱们把化身谷构筑成这个样子,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闯王早一日进入长安嘛!”
“是啊,是啊,都是闯王的队伍,真不该多想,呵呵”
这几句话一出口,车放的老脸更加挂不住,梗着脖子道:“娘的!当时你说先用完午饭再说,我怎么不直接说我不爽呢,非得绕来绕去,绕个逑!”
几人一阵哄笑,正打算登舟,却听有人高声呼喊道:“吕盟主,不好了,闻七爷被官府抓了,门主去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