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墙之下密密麻麻拥挤着许多人，领头的铜葫芦和十一杀更是端坐马头，同时阴冷地盯着寨楼，等着铁蝎子开口。铁蝎子愤怒异常，却也担心另外两路人马会以此为由头，合起来火并了自己，只得耐着性子高喊道：“两位哥哥，请听我一言，寨子里啥也没有，兄弟我也正纳闷呢！”
晨风尽退，暖风渐起，从树木野草间缓缓渗出，更增添了三分温吞。铁蝎子喊过话后，立刻将头缩回垛口之后，敛气凝神，静静等着对方的答话。然而除了周围空气的温度持续升高之外，寨楼之下始终未有任何反应，铁蝎子渐渐意识到，自己大约早已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脊背的汗水也跟着滚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猴子忽然对着寨楼外高声喊道：“十一哥，葫芦哥，咱们的约定还作数不？”
听到他的声音，十一杀嘴角挤出一丝冷笑，瞟了铜葫芦一眼，一脸傲慢道：“当然！”
“好！兄弟们动手！”
话音未落，铁蝎子突觉脖颈一凉，尚未有丝毫抵抗，脑袋被人抛下了城楼。扫了一眼垛口处斜向延展的血团，又瞟了瞟铁蝎子兀自汩汩喷涌血水的半截身子，猴子淡淡一笑，望着十一杀道：“十一哥，人我已经除了，您是留我一半人马，还是想一口气吃个干净？”
“这是什么话，当初怎么说的现在就怎么办，你开了门，铁蝎子的人马咱们一个不动，全留给你。”
铜葫芦挡了挡身后蠢蠢欲动的人马，脸上堆叠起憨厚的笑容。猴子听他说完，回头望了望，立时眉开眼笑道：“大哥说话算话啊，您二位稍等，兄弟这就去给你们开门！”
说罢猴子嘿嘿一笑，一颗脑袋快速收回，随即背靠着寨墙，喘息一阵后，盯着身旁两名壮实的汉子，沉声确认道：“密道找到啦？”两名汉子眼神有些复杂，怔怔地点了点头，猴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吩咐道：“走！咱们从暗道出寨子！”
众人不敢声张，悄悄拿掉门栓后，蹑手蹑脚溜入暗道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猴子一伙人筋疲力尽却仍不见出口，正疑惑间，头前的山匪突然兴奋大叫道：“松的，松的，是出口啦，哈哈！”众山匪这才争先恐后掀开几团湿漉漉的柴草，重新见到光明。猴子走出暗道后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半抬着身子招呼道：“兄弟们，咱们脱险了，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妈了个巴子，被铁蝎子那作死的货逼迫的到现在连一口吃食都没咽下！”
众山匪听他招呼，各自寻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也不管干粮有没有弄脏，大口大口嚼了起来。几名汉子喉咙眼大，三两口便咽下几块干馒头，一时间噎的难受，四下找寻起水源来，猴子瞅见他们的窘迫相，忍不住发笑。就在他咧开嘴笑过三五声后，一名寻水的汉子竟惊慌失措道：“水，水，水里有毒……”喊声未已，汉子轰然而倒。猴子不敢怠慢，将余下干粮迅速塞入口中，一骨碌爬了起来，径直奔向汉子倒地之处。
“耙子，耙子！”
猴子用衣袖裹缠住双手，半蹲身子，小心地摇了几摇。汉子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来，索性使出全身力气指了指高草之后的水泡。猴子顺着他的手指定睛细瞧，又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一阵周遭的环境，终于看清众人所在之处是一片水草丰茂的滩地。
滩地之中乱草杂生，无论是藤条枝蔓，还是肥叶巨杆，悉数使出浑身解数向着天际延展。杂草之间似乎掩藏着丰沛的水道，虽然不见连续的水流，却间隔六七步涌出一汪水泡。那名汉子正是喝了水泡中的浊水，才导致中毒倒地。
低头琢磨一番，猴子面露喜色，转过头看向窃窃私语的众山匪道：“兄弟们，看这样子，咱们歪打正着已经来到化身谷口了。”说罢眯缝着眼睛，一跃而起，伸手指向目力尽头的一片雾气缭绕的密林道：“看到了没有，林中有一条大路，咱们只要摸过这片滩地，再穿过那片林子，哼，顺义盟和吕大省就是咱的了，哈哈”
听他如此说，一名山匪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面色愈发乌青的中毒山匪道：“听人说化身谷外有瘴气，瘴气是个啥，咱们要不要想个法子应付下？”
“你懂个屁，瘴气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有，你看今天的天气，能下雨吗？！”
猴子胡乱欺哄几句，心中也犯起嘀咕来，想了想，对人群中一名干巴老头道：“瘸子，你愣着做什么，快过来救人啊！”
干巴老头被他这么一喊，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慢吞吞道：“奥，我当你不想留他了。”
“别废话，快些过来！”猴子斥责一声，对其余人道：“大伙儿也别愣着了，麻利地把干粮吃了，一会儿要入谷了！”
就在众山匪重新开始吞咽干粮时，瘸子拖着右腿磕磕绊绊挪了过来，猴子扫了众人一眼，跟着他一同蹲在中毒汉子身旁。耐着性子等着对方忙活了一阵后，猴子用胳膊肘撞了瘸子几下，悄声道：“唉，瘴气有没有听过？”
瘸子听到他的问话，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似笑非笑道：“别以为你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没人知道，我老瘸子虽然腿瘸心可不瘸。”
“知道又如何，兄弟们还不是跟着我杀到了谷口？要是你知道破解瘴气的法子，就痛快地说出来吧，别掖着藏着了。”
“要说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老瘸子宁死也不开口。”
“行，行，行，越老骨头越硬，我服了还不成？”
“嘿嘿，就在你和那两个凶神商量着害死铁老大的时候，老头子就开始琢磨着破解瘴气的房子了”瘸子得意的笑笑，从背包中摸出一块香囊在鼻底嗅了嗅道：“只要你答应事成之后给我谋一份闲差，老头子马上就把这法子说给你。”
猴子见他在自己面前显摆香囊，约略猜到破解瘴气的法子应该与他手中的香囊有关，赶忙伸手去夺，瘸子眼睛一瞪，把香囊又收了起来。猴子一拍大腿道：“妈的，便宜你了，老子答应了！”
瘸子见他松了口，心中大喜，附在猴子耳边道：“破瘴气用白蒿就成，老头子在一本破书上找到的……”
“什么，你说香囊不够！”
“哎，你喊什么，不怕哗变啊，你自己看着给就成，俗话说一将成名万骨枯，你以为富贵功名随随便便就能得手啊，真是的……”
两人商议一阵后，开始召集山匪们攻入化身谷，得到白蒿香囊的人信心满满，没有拿到香囊的人们每走几步便望望天空，生怕走到一半下起雨来。众人各怀鬼胎行进了一阵后，原先停留的地方逐渐起了骚动，猴子回头张望，浓雾遮挡下，隐约现出十一杀和铜葫芦的身形。
铜葫芦刚刚从乱草中直起腰杆，恍惚看到猴子带着众人，向着山谷中冲去，忍不住怒吼道：“猴子，你个狗日的，枉我们把你当兄弟，你却骗我们一直在寨墙外死等！”
“哎，葫芦哥，不用动怒，咱们人多势众，追上去一刀宰了这狗东西！”
十一杀劝说一句，抬手招呼已经涌出暗道的山匪全力出击。雾气虽然浓重，猴子等人还是感到背后有追兵袭来，一时间也顾不上水泡、乱草，放开脚步夺路狂奔。十一杀眼瞅着猴子一众人等，再跑一阵就要闯入密林，扯着嗓子催促道：“兄弟们，赶紧追啊，再追不上的话这趟就白来了！”
山匪们受到头领催逼，正打算全力追击，却猛然发现浓雾中的人影一个个莫名其妙歪身栽倒，心中顿生恐惧，各自停在原地，不赶再前进一步。
铜葫芦还算头脑清醒，略一思忖，大骇道：“娘的，坏事了，兄弟们别追了，撤，撤，快撤！”十一杀不明所以还想问清楚，铜葫芦一把拉起他的手臂，惊慌道：“瘴气，瘴气，再不走就晚了！”十一杀闻听此言，脸色大变，也不管兄弟们死活，没了命向滩地边缘跑去。
心中虽早有准备，但是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猴子还是有些毛骨悚然，提心吊胆地又往前小跑了一阵后，打算多问瘸子一句求个安稳。可是任凭折回身如何找寻，始终望不到瘸子的身影，正迟疑间，浓雾中突然有一双干枯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脚踝，猴子心中一惊，使劲甩腿，却听到瘸子奄奄一息的声音：“白，白蒿不成，快，快……”
话听到一半，猴子冷汗已经涔涔而下，顾不上挣脱瘸子的双手，使出所有的气力向着来路发足狂奔。
半个时辰后，幸存的山匪们哆哆嗦嗦拥挤在一处，铜葫芦背靠着一段枯木，心中多少有了些安全感，随口问身旁的兄弟道：“咱们，咱们的人都没事吧？”
那人闻听此话，默然不语，半晌，幽幽道：“怎么会没事，往回跑，往回跑的时候，兄弟们少说也倒了一大半……”
“咱们不是没往深处跑吗，怎么也会？”
“谁知道呢，这鬼地方……”
二人正说着话，却听十一杀破口骂道：“就怪你狗日的，跑什么跑，跑什么跑，老子要掐死你！”
铜葫芦伸长脖瞄了一眼，颓然道：“算了吧，算了吧，放了猴子吧，咱们就剩下这些人了，哎，别再闹腾了。”
“葫芦哥，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这就要放弃了吗？！”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你要是有破解瘴气的房子，老子现在就跟你一起冲进去！”
此话一出，十一杀顿时哑口无言，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蹲下身子生气了闷气。
众人沉默了许久，身后陡然传来一阵狂笑。
“哈哈哈，不就是一味药草吗？老子送给你们！”
乱草中疾风掠过，一个蒙面汉子环抱着双臂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