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听闻蒙面壮汉的笑声,心头一喜,高声喊道:“鹞大侠,您老可算现身啦,您老德高望重,轻身功夫天下无敌,您帮我们评评理,这两个狗东西口口声声合兵进攻顺义盟,可是背地里总想着下黑手,火并了我们!”
“评理吗?”蒙面壮汉瞟了猴子一眼,淡淡道:“有个人他可以,只怕你们不敢见啊。”
此话一出,无论猴子,还是铜葫芦、十一杀,几乎同时一愣,脱口而出道:“谁?”
“我!”
话音落尽,一名身着布袍的清秀汉子从营寨右侧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是几名老者,其中一人发红如火,显得各外扎眼。
铜葫芦右眼皮接连跳了几下,定定神,试探道:“您是?和鹞大侠一伙的吗?”
不待清秀汉子答话,蒙面壮汉仰头大笑三声,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语带嘲讽道:“你们这些笨贼,看清老子是谁再说话!”
“啊,你是,你是子午门的古飞彪,咱们认识你!”
猴子眼尖嘴快,仅凭半张脸便戳破了蒙面汉子的身份。众山匪听他如此说心中不免有些恐惧,一个个交头接耳,先是窃窃私语,继而成了一片乱哄哄的嗡嗡声。
“都给老子闭上嘴巴!”
十一杀一声怒吼,身后一万多兄弟顿时鸦雀无声。铜葫芦与他交换了下眼神,上下打量了清秀汉子几眼,强自镇定道:“如此说来,这位莫非是顺义盟盟主吕大侠了?”
“正是在下。”大省并不避讳,说罢,谦和地笑笑。
十一杀心中一凛,攥了攥手中马刀,目露凶光道:“怎么,把我们骗入谷中,是要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哼,那是你们这些为祸一方的杂碎才会做的事。”闻墨麟冷哼一声,三两步踱至人前,摇晃着火红的头发不屑道:“再说,要杀了你们老夫压根就不会让你们通过谷外的寨子!”
“原来那条暗道是你们特意给咱们留的啊!”
猴子胆颤心惊地扶着箭楼围栏,插过一句嘴后,不大的脑袋早已停止了转动。杨沐风咳嗽几声,指着他道:“快下来,再不下来,就让人将你射下来。”
话音未落,营寨内外同时现出无数张拉满的弓弩,望着羽箭之上的点点寒光,猴子腿一软,险些栽倒下来。围聚在十一杀二人身后的山匪们见此情形,直打退堂鼓,有些胆大的嘴巴动了动,发现口中还有些残存的“桃核”,于是对着关系好的几位使使眼色,相互掩护着就要溜走。
然而他们刚刚钻出人群,一对眼珠立时变的发直,谁也不敢贸然迈出半步。原来浓雾和树干之间不知何时多了无数把乌漆漆的玄铁菜刀,持刀的汉子们更是杀气腾腾,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匪的一举一动。几名尚且没有彻底吓傻的山匪,愣怔地望了一阵玄铁刀,赶忙暗暗撞了撞身旁的兄弟,出逃的山匪们终于回过神来,各自转过发冷的后脊梁,再次混入人群之中。
“你们不想赶尽杀绝,那你们想做什么?拿我们当活靶子吗?”
铜葫芦冷汗涔涔,丢出去一句话后,右手摸了几次刀柄都未能成功,心神愈发慌乱起来。杨承露温和地笑笑,缓缓开口道:“诸位英雄好汉,咱们同处乱世之中,怎么能无缘无故地相互打杀呢,莫不如大家兵合一处,狠下心来··· ···”
“老糊涂你说什么呢,想要火并了我们就真刀真枪的来,废这么多话做什么?!”
“是啊,咱们虽然中了你们的埋伏,但是咱们少说也有两万兄弟,到时候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是吧猴子兄弟?”
听杨承露的意思,顺义盟并没打算将他们一锅端,十一杀和铜葫芦马上来了精神,歪斜着身子,等着猴子站入他们的队伍。猴子瞅了瞅眼皮底下数算不清的弓弩,老老实实从箭楼上滑了下来,立定身子后,望着两位匪首道:“我说两位哥哥,咱们就跟了吕盟主吧,大家伙共同进退,也省得伤了和气,是吧,呵呵”
“你怕伤了和气,就趁早带着你的兄弟过来,咱们合兵灭了顺义盟!”
“灭得了··· ···”
猴子还想多说几句,大省摆摆手,他立即紧闭嘴巴,瞅着大省讪讪地笑。大省似乎并不厌烦,对他点点头,这才转过身子对着铜葫芦等山匪拱手道:“两位头领,各位兄弟们,要是吕某没有说错的话,大家伙以前大多是本分的庄户汉子,有些人还给人当过跑腿的伙计。”
这句话说出来,众山匪又是嗡声一片,大省摆摆手,山匪们渐渐安静下来,铜葫芦二人眼见兄弟们即将受到对手的蛊惑,各自回过头瞪眼扫视了一圈后,依旧咬牙切齿盯着大省。
大省苦涩地笑笑,继续道:“吕某以前也是长安街头一间酒楼的跑堂伙计,论起来咱们差不了多少啊。可是兄弟们有没有想过,咱们好好的田地为何种不下去了?好好的伙计为何当不下去了?”大省有意顿了顿,十一杀趁机厉声喊道:“别听他的鬼话,兄弟们灭了顺义盟,有我们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哈哈,以前霸占化身谷的柳霸等人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的下场大伙也看到了吧。”大省叹息一声,望着山匪们破烂的衣衫,胸中涌起万千悲凉。
铜葫芦哆嗦半晌,终于抓住腰间刀把,哗啦一声抽出钢刀,用刀尖点着吕大省道:“别听他胡说,咱们人多势众,杀光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听他如此说,分明是怕了咱了,哈哈”
山匪们听他说的颇有气势,稍稍软下的心肠,又增添了几分刚硬,一个个摇摆不定,前后左右烦躁不安地看了起来。十一杀果断抓住良机,当先扬起大刀,吼叫道:“兄弟们,别跟他们废话了,杀啊!”
一句话刚出口,眼前陡然跃出一名铁塔般的汉子,这汉子也不多话,手中宝刀猛然翻转,一道寒光随之刺入十一杀眼中。十一杀心知情况有异,举起马刀全力劈砍,汉子也不躲避,刀柄在掌心绕了一个圆环后,刀刃由下自上斜斜削去。十一杀收势不及,马刀杆遇到汉子的宝刀后,瞬间断为两截,紧接着是他的一双手腕,最后着落在他的哽嗓咽喉。
一道红色的血线划出一条圆润的弧线后,开始在众人眼前喷涌飞溅,蠢蠢欲动的山匪们看的目瞪口呆,再也不敢贸然前进一步。铜葫芦眼睁睁看着同伙倒下,将心一横,对着汉子的下盘持续砍出三刀。汉子身形腾挪,避过他的招式后,挤出一丝冷笑道:“城隍三低头,可惜了老和尚的一番栽培!”
“老和尚也是你叫的!看我怎么替师傅出头!”
铜葫芦爆喝一声,出刀再战,汉子侧身让过一招后,回身猛打,可怜铜葫芦在这一打之下气血翻腾,强压了几下也无法克制,大股的鲜血从他的鼻孔和嘴角流淌了出来。
汉子看也不看他一眼,收回宝刀,在乱草中蹭了三五下,横眉冷目道:“不提“师傅”二字咱家今天兴许会给你来个痛快,可你偏偏不识相,不过这也是你罪有应得,当年毒杀老和尚的时候,你但凡存着一分善念,今日也不会死在我的刀下!”
“你怎么知道,你··· ···”
铜葫芦还没来及说完平生最后一句话,血水已经涌满他的口鼻,众人只听到“咯咯”两声,他已载倒在乱草丛中。
大省实在看不过眼,紧蹙眉头,埋怨道:“车大叔,你这又是何必呢?”汉子回过头,顺义盟众人也看清出手之人正是“车判官”车放。
沐风见他出手仍然如此利落,忍不住咳嗽两声道:“车判官,您老不是在谷中养伤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又生龙活虎了,咳咳”
“咱家是谁,常年跟闯王在外征战,没这铁打的身板,还能蹦跶这么些年?哈哈”车放朗声大笑,笑声在谷中各处回荡。
闻墨麟和古飞彪二人打量着乱草中的血水,四道老迈的眉毛几乎同时皱了起来。大省无奈摇摇头,深吸一口道:“车大叔,您老辛苦,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车放点点头,大省望着呆若木鸡的众山匪道:“兄弟们,多余的话我也不愿说了,大家没了头目,总得有个去处。如若愿意留在顺义盟,大伙儿齐心协力一同结束这乱世,到时候你们愿意种田的还回去种田,愿意做些小买卖的吕某一定鼎力资助。”
话到此处,大高官长地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要是大家怕跟着我们没了脑袋,吕某和顺义盟的兄弟们也不会阻拦,我们会再送大家一枚槟榔,确保你们能够顺利出谷。”
几句话说出口,山匪们再次窃窃私语起来,功夫不大,明显分为两拨。猴子沉默许久,终于感到机会到来了,扯着嗓子高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要加入顺义盟的就走过来,没想清楚的原地等着!”
此话一出口,山匪们如蒙大赦一般,浩浩荡荡涌了过来。大省对猴子的机灵十分欣赏,时不时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猴子更加洋洋得意,主动帮着顺义盟众人点起人数来。
不到半个时辰,密林边缘已经剩余不到两千人,他们或站或坐,眼神游移不定,各自惴惴不安地望着吕大省。
大省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确定再也无人走过来,清了清嗓子道:“兄弟们此番回去,且莫再做山匪,别的不说,单是那些被你们欺凌的人,哪一个不是种地的,跑腿的?大家都在苦苦挣扎,你们又何必呢。”
大省软言细语苦苦劝说,山匪们却心不在焉,只想着早些拿到槟榔,尽速离开化身谷。车放瞥见这一切,抖了抖手中宝刀,声如洪钟道:“听好了没有,如若再做山匪,他们二人的死状,就是你们的下场!”
车放的声音中暗暗用了三成内力,落入众山匪耳中,震地他们一阵阵胸闷。山匪们抵受不住,陆续作揖磕头,表示自己确实记下了。车放又是几声大笑,大省无可奈何,又是一阵摇头,末了轻声呼唤道:“柳儿、八角,快给这些兄弟们分些槟榔和吃食,好帮他们尽早出谷!”
“好的,吕大哥。”
柳儿答应一声,带着八角、憨虎等药王洞众人,在山匪中发放起了槟榔等物。大省估摸着东西分送的差不多了,便对着谷口高呼道:“相骖,相骖,不用把守了,他们都有槟榔了,不用担心有谁会胡乱跑出谷了!”
“哎,大伙儿散了吧。”相骖答应一声,立刻安排弟子们让开道路。
又过了半个时辰,山匪们都有了槟榔,有些胆大的还停在原地吃喝一通,最后各自远远地拱拱手,先后踏上出谷的路径。古飞彪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不放心道:“吕兄弟,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若是他们把破解瘴气的法子告诉你了官军,到时候可不好收场啊。”
大省淡淡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古飞凤没好气道:“你以为咱们顺义盟就靠瘴气啊,真是的,也不动动脑子!”
“是啊,彪儿,凤儿说的对,咱们靠的是六个门派的义气,靠的是大伙儿齐心协力要结束乱世,保一方太平的决心,什么时候靠过那些东西了··· ···”
古北漠近来很少开口,此时一开口便说了一大堆,古飞彪憨憨一笑,冲着古飞凤直眨眼睛。古飞凤懒得搭理他,酸溜溜瞄了大省一眼道:“靠瘴气还不如靠吕大哥呢!”
几人正这么说着,出谷的山匪们突然又跑了回来,白相骖望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样子,疑惑道:“兄弟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内中一名山匪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了很长时间,才结结巴巴道:“官,官,官兵,箭,箭,羽箭··· ···”
“到底怎么回事?”
大省等人也紧张了起来,无数双眼睛盯着山匪,静等他的回答。
那名山匪咽下一大口唾沫,强压着剧烈的心跳道:“官兵把谷口围了,出谷的兄弟们都被他们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