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傅!”
“嗯?”
闻墨麟疲乏已极,上下眼皮打了半天架,终于粘合在了一起,然而只是打了片刻盹儿,便被弟子们吵醒了。
“师傅,你快看,官兵开始攻击那个空山头了!”
“是吗?有多少人?”
“除了少数一些人还在山下困着我们,其余大多数官军好像全部都攻上那个山头了。”
听到此话,闻墨麟浑身一激灵,在脸上抹了一把,随手拨开悬崖边的几捉乱草,赶忙向着不远处的山峰望去。
晨曦微露,山野间浮起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在这片薄雾笼罩之中,原有的大团火把光亮早已没了踪影。天地间陡然变得格外静谧,除了树枝折断的脆响,和偶尔传出的几声咳嗽,几乎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闻墨麟双目圆瞪,仔细察看着对面山峰的一举一动。在他的视野中,漫山遍野全是官军的身影,他们好似一头头饿狼,焦急寻觅着猎物,又像极了滚滚洪水,从山脚的草木土石开始,一寸寸向着山顶疯涨。
“师傅,要等到他们爬上峰顶吗?”
闻七爷不知何时来到闻墨麟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闻墨麟一改往日的威严,略略侧过面庞,温和道:“咱们不是在等他们,咱们要等着臭小子他们。”
“等他们?可是,若是··· ···”
“必须等。”
闻墨麟语气坚定,依旧透出一股不容质疑的气势。闻七爷听罢,习惯性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一句话,却见闻墨麟将视线重新挪回对面的山头,含糊不清道:“尽人事,听天命,如果咱们的山头也被官军攻了,你,你,算了,应该不会的··· ···”
“师傅,我,我们··· ···”
微凉的晨风从悬崖边拂过,将闻墨麟松散的发髻搅扰的更加凌乱,借着泛白的天光,闻七爷猛然间在那一头红黄中看到了好几团斑驳的银丝。
正在两人各自陷入沉默之际,一名负责打探的弟子压低声音报告道:“启禀门主,东面的山角好像出现了骚动!”
“什么”闻七爷恍如闻听惊天喜讯,有些不敢相信道:“你可看清楚了?!”
“七爷,弟子看的清清楚楚,很官兵纠缠的人,看身手很像咱们的人。”
此话一出,闻墨麟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他缓缓松开乱草,转头对闻七爷道:“去把那几身衣服拿过来,咱们也该下山了。”
东面山峰脚下,白随远带着近百名辋川派弟子胡乱打杀一通,撒腿便跑。不也不知是官军早有防备,还是领队的将官确实有些本事,他们还未跑出多远,一个不留神竟落入对方的包围之中。
“师兄,怎么办?”
弟子们眼中冒火,各自在身前横起玄铁刀。白随远想起临行前掌门师叔的交代,胸中五味杂陈,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大家多留心,与他们周旋就好,千万别拼了性命!”
“师兄··· ···”
“听我的,掌门不在全得听我的!如有违抗,立即逐出师门!”
“是!”
话音落尽,一场白刃战就此拉开帷幕。官兵人马越聚越多,极力将包围圈一缩再缩,辋川派弟子们本就不打算与对方拼命,只好一边周旋,一边退后,眨眼间几人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千钧一发之际,乱石之中突然冲出两匹骏马,端坐马上之人同时扬起手中兵刃,对着官军的包围圈左突右杀。
在官兵们此起彼伏的惨嚎中,一名眼尖的辋川弟子,兴奋大叫道:“掌门,是掌门,还有古少侠,哈哈,他们二人来救咱们啦!”
白相骖听到他的声音,心念一动,对着人群呼喊道:“随远,随远,是你们吗?闻门主也在包围圈中吗?”
“是我们,闻门主他们不在!”
白随远异常激动,回过一句话后,对近旁的弟子们高喊道:“师弟们,掌门来救咱们啦,大家拿出看家的本领,尽快突围!”
众弟子抖擞精神,变挡为削,立即摆出与官兵兵刃交接的架势,然而就在此时,包围圈外突然响起撼天动地的喊杀声。
“杀,杀啊!”
原来在白随远和古飞彪身后,白随晚正带着一队人马掩杀了过来。
眼见对方人数急剧增长,而自己即将腹背受敌,为首的将官万分惧怕,扯着嗓子高呼道:“撤,撤,快给本将撤啊!”
众官兵本就晕头转向,听到长官的命令,一个个转身就跑,谁也不愿再多逗留。
“跑,跑啊!”
俗话说祸不单行,众官兵你拥我挤,相互踩踏,原以为可以逃脱厄运,可是老天爷偏偏要和他们戏耍。
众兵士惊慌失措,还未跑出半里地,不远处的山坡上忽然又杀出一支队伍,领头的汉子身躯伟岸,手中举着一柄宝剑,在马上声如洪钟道:“李闯在此,你们往哪里逃!”
“原来是李自成,跑啊!”
这句话好似一道催命符,众兵士顿时魂飞魄散,扔兵器的扔兵器,脱盔甲的脱盔甲,减去身上的重负之后,撒开两条腿没命的跑。
“众头领听令,一个官军也不要放过,给我赶尽杀绝!”
李自成威风凛凛,在马上舞动宝剑,跃马当先,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追逐起了逃跑的官兵。
白相骖和古飞彪二人望着李自成的背影,相视一笑,同时暗暗想道:“闻门主总算脱困了。”
白随晚带着一千多名顺义盟弟子驰援至此,见官军溃散而逃,满腔的热血早已沸腾,巴巴望着白相骖询问道:“师傅,咱们要不要追上他们?”
听到徒弟的问话,白相骖想了想道:“追,当然要追,不过你现在是李岩,我和你飞彪师叔分别是田见秀和刘宗敏,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师傅是想让我们假扮闯王的人马,吸引官军的注意,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白随晚一声吆喝,众人齐声道:“明白!”
“你李岩爷爷在此,谁敢放肆,给我杀啊!”
“杀啊!”
前方的官兵连滚带爬,后边的追兵杀气腾腾,两方人马的喊嚷声立时响彻整个山谷。
胡之春起初并未太在意,还以为是哪队围在山底的人马有了俘获,时间一长,他渐渐听到一些刺耳的字眼,不由得驻足山腰,仔细聆听。
“将军,您听,谷中好像有人自称李自成!”
“呃,我怎么听到有谁在喊刘宗敏在此,到底咋回事啊?”
“不对,你们听李自成手下的将领好像都在谷中了。”
··· ···
众将官议论纷纷,胡之春不由得疑窦丛生,扒在一块岩石上极力眺望,五六匹驰骋在人群中的高头大马,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人说李自成身量高大,面貌凶悍,擅使一柄宝剑,莫非冲在最前的汉子正是他··· ···”
心中暗暗琢磨一番,他愈发觉得眼底下的人就是李自成,于是五指成拳,在岩石上重重地砸了一下,恨恨道:“妈的!上当了!”随即霍然转身,对着山腰各处的将军们高声命令道:“众将听令,尔等速速下山,莫让李闯逃回潼关,围了巡抚大人!”
“妈了个巴子的,果然不该听他的鬼话!”
众将军骂骂咧咧,迅速召集起本部人马,也不管胡之春是否有统一调度,各自红着眼睛从山腰处,火速奔下。
“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抓住李自成,老子重重有赏!”
“杀啊,杀啊!”
在立功欲望驱使下,官兵们如狼似虎,带着排山倒海的呼喊,俯冲下山头,向着潼关方向飞奔狂跑。
闻墨麟、白相骖等人见官军已经上钩,一面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将前方的官兵朝着潼关方向驱赶,一面缓缓将分散的两队人马合作一队。
“李闯在此,休要放走了猪狗!”
“军师李岩在此,看谁还敢放肆!”
“还有我刘宗敏,吃老子几刀!”
··· ···
顺义盟众人边追边喊,吓的官兵不敢有片刻耽搁,功夫不大,惊慌的兵士已经逃至傅宗龙亲帅的一万人马附近。
兰知义原本督促着队伍加速向着潼关进发,此时耳中恍惚听到一两声呼喊,为求安心,他立刻安排两名亲兵前去探查。
没过多久,两名亲兵合力扛着一名兵士走了回来,兰知义尚未开口询问,那名兵士挣扎着抬起身子,用有气无力的声音,主动报告道:“将军,快,快让大人回,回长安,李闯的人马,追过来了··· ···”
“什么”兰知义大惊失色,从马鞍上翻身跳下,揪住兵士的领口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说清楚··· ···”然而不待他再问下去,被问话的兵士双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废物!”兰知义怒斥一句,松开对方的领口,转身对贴身侍卫道:“再去给老子打探,一定要弄清楚啰!”
“是,将军!”
两名兵士还没来得及再次出发,迎面跑来傅宗龙的一名亲随,此人望了兰知义一眼,上气不接下气道:“兰,兰,兰将军,大人命你火速点齐四千精兵,精兵,迎战李自成!”
听到命令,兰知义有些吃惊,随口问道:“大人也知道了?”
亲随终于缓过气来,慢条斯理道:“是的,大人早在方圆五里散布了许多探子,他们已经向大人禀明情况了。”
“哼!”兰知义冷哼一声,重新爬上马背,抽出腰间配剑,对本部将士呼喊道:“兄弟们,李自成就在眼前,有种的给老子宰了他,老子保你们升官发财!”
“好!好!好!”
“杀啊!”
随着兰知义的一声呐喊,战团中再次增添了四千名官军。想象着应有的前后夹击,然后俘获李自成等人,再得到崇祯皇帝的封赏,傅宗龙的白净面庞上难以掩饰地浮现出浓浓的笑容。
“来人呐,给本府取一壶酒!”
“是,大人!”
不一会儿,领命的随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托盘之上是一只纯银的酒壶和两支精致的酒杯,傅宗龙瞟了酒具一眼,望着远处,不耐烦道:“倒酒啊,还愣着做什么?!”
“大人,今天的美酒您恐怕喝不着了。”
第二次听到此人的说话声,傅宗龙的脊背莫名有些发凉,可是他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什么人?竟敢同本府如此说话!”
“什么人,哈哈,大人连我吕大省都没听过吗?”
“吕大省!”傅宗龙大惊失色,下意识退后几步,对着将士们慌忙呼喊道:“来人呐,抓反贼啊!”
接连呼喊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傅宗龙的脸上开始变了颜色。大省打量了他几眼,面无表情道:“大人您就别喊了,您的哪些没用的亲兵我们已经帮您收拾了,这里余下的全是我们的人,你想喊他们做什么?”
“这,这··· ···”傅宗龙汗如雨下,扑通跪倒在大省面前,俯首哀求道:“吕老弟,不,吕大侠,您放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高官,钱财,美女,随便你挑,老夫都满足你··· ···”
“要我像你一样吗?”大省声音冰冷,沉声道:“来人,绑了傅宗龙。”
“是,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