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对不起……我不该走这么久……”他紧紧拥着她,轻声呢喃;这三个月的周旋付出,在这一刻都不值得一提了。
“孟龙……你不会再走了……对不对?我们就在扬州成亲……从此安安生生过日子,好不好?”女子眼泪汪汪地翘首轻语,紧紧抓住年轻男子的衣袖。
“不走了……一切都听你的……我们安安生生过日子,做个小买卖,其实有没有甲衣,我都能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年轻男子听见女子说要成亲,喜悦至极,他和她在一起这两年,不就为了能和她喜结连理么?
二人都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两年已经足够长了。
怀里的女子忽然抽泣起来,浑身颤抖着……
“孟龙……孟龙……你是没找到甲衣么?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呜……水寒好怕……你的那些仇家……”怀里的女子忽然不安起来,刚刚温柔的眼神忽然也变得惊恐起来。
“不……水寒……你听我说……”年轻男子着急,哄不好怀里的人儿,干脆拿出包袱,打开来给女子看。
然而,包袱里面只有一件破衣烂衫……
年轻男子立刻乱了方寸,自己明明放了甲衣在里面,怎么会变成破衣烂衫?
他回想起来,刚刚在路上遇到一个癫子和尚,那和尚缠着他让他买大饼……这破衣服不就是那个脏和尚的么?
想到这,他离开推开怀里哭泣的人儿:“水寒……等我,我最晚天亮就回来。”
他在街上寻那癫子和尚,去各个寺庙寻那癫子和尚,然而,偌大个扬州城他都找遍了,也没能寻到和尚的踪影,眼看天空发白……
他两手空空地回到小院时,女子触到他痛苦的眼神时,就无助地瘫坐在地上……
女子的叔叔婶婶听到外面有动静,挥着大棒子就出来了:“你能给水寒什么?还不快滚?别来招惹水寒……”
年轻男子一身功夫,却不能用在此处。他无奈地离开,临别时不忘叮嘱女子:“寒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然而,五日后,他发动城里所有狐朋狗友,还是没有癫子和尚的消息,却听到城北胡大官人家小儿子胡白虹成亲的消息,新娘子正是年方十八的水寒,城西易家磨坊的易水寒。
春末夏初,年轻男子躲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眼见新郎牵起新娘的手,新娘满含笑意,羞涩地望着门前洒下的谷豆……
年轻男子的粗布衣衫被泪水打湿,忽然后面有人拍他,正是那日的癫子和尚。
“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你这连袖子都没有的破衣服,怎么会在我包袱里?我可不要你这破衣烂衫,把我的衣服快给我吧!”
和尚伸出脏兮兮地手,递上那件不知多少人为之付出生命的黄金软甲衣。
就是这件甲衣,曾经掀起江湖的腥风血雨,如今在他手中却一无是处。
年轻男子诧异,接过完好如初的甲衣,心里如同打翻五味瓶……
别人都以为他这一去是浴血奋战,只有他自己自知道,取这甲衣其实只费些口舌、不费吹灰之力。
不知是谁编造他为甲衣几乎丧命的流言……
和尚见这年轻人痛苦的表情,再看看街对面的热闹,笑着说:“这新娘子和这胡公子早就眉目传情,总有快半年了;现金总算成亲了,这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你说,对不对?”
年轻人诧异地望着癞头和尚,直到他拎着破衫离开……怎么可能?快半年了?
从心爱的女人嫁人后,他便一蹶不振,日日买醉,流连青楼,哪个青楼的女子姿色好,便去哪里,绝对对得起自己采花蛇的名号……直到有一天遇到一个儒雅的公子:他只喝酒,却从不喝醉;他几乎夜夜都去青楼,却从不过夜;每次他身边都有美女相伴,却没人能近了他身;他大方打赏,却从不带走任何一个女子……
擦地蛇回过神,望眼旁边期待他回答的柳云溪。
他动了动嘴角道:“其实,我也曾偷偷想过,也许那日即便我拿出甲衣,她也不会嫁给我……她比淼淼还胆小,她最想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柳云溪笑笑,拍拍他肩:“你不该带着秘密和她相处,我很早就告诉过淼淼,我有很多秘密,但是我愿意一点点的告诉她、与她分享。”
“也许吧,我那时只担心她知道的多了,会离开我;如果有机会再见她,我也把我的秘密全部告诉她--只为当年亏欠她的。”擦地蛇微微笑着,自己着实有很些秘密。
“这软金甲,就当你借我的,等你再找到真爱,我就还给你。不过我也真佩服你,原本给男子穿的甲衣,被你改的只能给瘦弱的女子穿了,淼淼穿着倒是还大些。”柳云溪笑笑,虽然软金甲是擦地蛇大婚时所赠贺礼,这贺礼却太过贵重,还易招惹杀身之祸。
“咳,我是用不到了。我不是送你的,是送淼淼的。等到了杭州,让淼淼认我做哥哥,好不好?哥哥送妹子,这总说得通吧?”擦地蛇摆手,这件衣服在他手中却是没有用处,当年为了把软甲送给水寒,他一得到就按照水寒的旧衣改了尺寸。
“别把我想的那么小心眼儿……”柳云溪笑笑,“只怕被人知道会招惹祸端。”
“对于淼淼,你心眼儿好像真不大……”擦地蛇玩笑道。
二人说笑过,顺着林子里的坡路往回走,经过一个小土丘时,似乎听到些声音。
果然,一条棕花色的蛇正盘踞在土丘上面,向下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哈哈,好年壮的蝮蛇,带瓮瓶了么?”擦地蛇一见同类,兴奋不已。
擦地蛇没等柳云溪回答,自己从腰间取出个瓮瓶,递给柳云溪。
只见他悄悄靠近这条擀面杖粗细的蝮蛇,慢慢蹲下,这蛇还没分变出眼前是人是鬼,就已经被人掐住七寸,再接下来就是柳云溪拿着瓮瓶,接住从毒蛇牙齿滴下的蛇毒。
“自从淼淼在我身边,我都不敢用毒了。她太粗心了,我总怕她伤到。”柳云溪盖好瓮瓶,递给擦地蛇。擦地蛇把死蛇甩到土丘后面,松了松手腕。
“我收着吧,等到杭州你找地方放好。”擦地蛇放好瓮瓶,“等我看看死没死透……”
他一脚蹬在土丘上面,向另一次观望。
这一看不要紧,他突然“啊--”地大叫一声,人都差点从土丘上面摔下来。
柳云溪闻声急忙跨过去,一望也大惊失色。
那蝮蛇已经死透,松松软软地搭在一个女子身上;这名女子年纪不大,被人返捆手脚,浑身的衣裙也被刮的破破烂烂,还掉了一只衣袖;脸上和露出的手臂上都是伤痕,秀发散乱,此时已经晕了过去。
二人对望下,柳云溪赶忙上前、解开绳子,她细细的手腕和脚踝,被绳子勒出暗红色的血印。擦地蛇上前试过她的呼吸,轻出一口气,还好,还活着。
“你来抱着吧,我这还病着呢……”柳云溪翻过女子,皱了下眉。
擦地蛇抱起这女子,她一只手臂直垂下来,柳云溪看了眼又皱了皱眉。
周围什么都没有,找不出任何被害的线索。
柳云溪又在地上细细搜寻,草丛里的一只口哨映入眼帘。
拨开嫩嫩的蒲公英,他拾起这支竹哨。
“走吧、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柳云溪大步流星,擦地蛇怀抱女子紧随其后。
快要离开树林时,柳云溪又变回病态,一脸疲倦,仿佛自己刚刚消耗掉许多体力。
楚楚朝他俩走过来,紫嫣自然已经在柳云溪身边。
“这……”楚楚不解。
擦地蛇见柳云溪的病态,润润嘴唇,道:“刚在树林里发现的,被捆了手脚。”
柳云溪摸出哨子给楚楚辨认。楚楚常走滁州到杭州的路,这一带的事,她都很清楚。
“这是兴雷二霸王的。”楚楚一眼就认出来了。
兴雷二霸王就是这镇上、江姓兄弟二人。
二人是土生土长的兴雷镇人,出生时就取名叫江兴江雷,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两个还有些功夫的泼皮无赖,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不过他俩却极为钦佩戚苇堂,从未打过戚苇堂的主意,每次楚楚经过,都不忘前恭后倨地恭维一番,一心想要加入戚苇堂。
楚楚经过兴雷镇时,都要跟卖烧饼的王大伯打听这二人最近的所作所为、都要问肉铺家小娃这兄弟俩有没有欺负孩童、问唯一妓院的老鸨,两兄弟是否有欺男霸女……唯独昨日,却没见二人踪影,心里还有些疑惑,王大伯却说二人已经消失有半个月了。
自从兄弟二人听楚楚说要考察他俩时,就很少做恶,最多不过赖个账、吓唬吓唬人;最近还开始莫名的帮助别人,但大伙都怕他俩,远远见他俩都赶紧躲开……
楚楚喊来红面大汗,和柳云溪在另一处商量。
紫嫣也要跟着,被楚楚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云……堂主,让大刀红回去镇子吧,等找到兄弟二人,再去杭州与我们汇合。”楚楚思量,柳云溪遇到这种事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何况眼前又莫名被树阻挡,似乎有人故意而为之。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楚楚,像从前那样叫我云溪就好,我对你从不曾变过。”柳云溪前半句说的气宇轩昂,后半句却轻柔无比,一旁的大刀红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楚楚微微笑下:“云溪。”
柳云溪笑着点点头:“有我在,不用担心。”
楚楚涩着眼睛:“不知这话你不知对多少人说过。”
柳云溪略为尴尬,大刀红牵马,已经往返方向去了。
“种春那边,你怎么想的?”柳云溪见种春守在马车前,不免问出来。
楚楚摇摇头:“烟火气少些,你该比我更清楚。”
柳云溪点点头。
路障被清开了,这个女子却不知该放哪个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