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要不要明天去跟小春取取经,他拉着脸说:不!
哈哈哈,还不够被人笑话的!
第二天起床,我仰头用帕子捂住自己流出的鼻血,怨恨地望着他。
一直到两日后我们离开杭州,他都没再提过这事儿。
柔荑,无一,婉姝,小春和笑笑我们一同离开杭州,同行的还有柳三、宝儿和莺儿。那时候,宝藏已经被挖掘。到江宁府时听到的传言说,宝藏里并没什么,一件像样的宝物都没有。
我明明选出过二十多样啊。
在滁州时听人说,那宝藏仿佛被洗劫过,只剩下几个不成样子的破箱子。
柳云溪狡黠地笑下,他说他的许多宝物江湖上都有人听说过,尤其我选出那些。
他布置了一个被人洗劫过的宝藏!
从此,那个宝藏就成了江湖上的一个笑话,也成了贺文修的笑话。
十二天以后,我们回到东京城汴梁。这座古城和我们离开时没有两样,不过现在已经是春末夏初。
柳府一切如旧,花开似锦,我第一次有种回家的感觉。这一路,我俩已经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他依旧恨不得我时刻都在他怀中。
柳起见到柳云溪时,激动的恨不得扑到他怀中似的,凤儿也早早在东厢房门口候着。
柳云溪问我后不后悔离开杭州,是不是更喜欢那边。
我望着正房的方向,阳光下的柿子树已经枝叶繁茂,笑着摇摇头说:“你和那边水土不服……”
他刚要问我为何这么说,我瞄眼他腰身往下的部位,他转身就走。
柳云溪问小春,是不是还要赖在柳府。小春摇摇头,他师傅离世前是工部尚书,在京城有自己的宅院,现在他要回去师傅的宅院。
柳云溪凝思片刻后,和种春道别。笑笑暂时在柳府西别院,柔荑也搬去东边别院,她说她要清净些,不要日日看着他哥嫂卿卿我我。
二当家早已带人去黑水帮,辅助笑笑堂哥萧不啜整理黑水帮帮务。
白瑶,在那个他不许人去的院子里,无一依旧偶尔过来给白瑶自由。
刚回来这几天,柳云溪日日都忙到深夜,即使白天出去的时候,也一定要带我在身旁,反倒在府里时我还自由些;小春偶尔来府上和他喝茶叙话,之后便是去西别院看望笑笑。
我和柳云溪抗议,说要找些事情做,他让柳起找来个破碗,问我是不是要上街要饭;如果我去,他就丢个五万两银票进去。
我说我去秀珠楼找虫娘,他狠狠瞪我一眼说:“秀珠楼可不是我开的!”
我便又安安静静地做他身边的金丝雀。他想了许久,看着我认真地说:“如果回去现代,你能做的事情会很多。”
说白了,我还不属于这里。
偶尔,他还是让我穿了男装随他去秀珠楼。虫娘已经不在秀珠楼,据说随着一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去外地游玩;虫娘若不在,再去秀珠楼也没什么趣味;柳云溪看出我的失落,轻啜口酒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不知道他喝酒的时候会不会想起紫嫣。
一日我俩和文峰在久九酒喝酒,文峰说戚苇堂在京城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他都要考虑在京城置所宅院。
九叔听我们聊天,又端来酒壶,说戚苇堂声誉好,上门的主顾自然多些。
柳云溪见九叔过来,打过招呼便问他这些日子的生意可好。九叔把抹桌子的粗布搭在肩头,重重叹口气说:“嫣儿回来那几日生意好的不行,嫣儿离开后就少有人来咯,多是戚苇堂的来照顾生意。”
既然说到紫嫣,柳云溪也不得不问。九叔说紫嫣十多天前就被送到大内,已经被封为“盛美人”。九叔瞧着柳云溪,说着说着就身形弯曲,抹着老泪、泣不成声地坐在我们旁边。
他说紫嫣回来后,日日在久九酒孤独地喝酒,每次都望着戚苇堂人来人往的大门;喝醉了伏在桌子上,摘下头上的梅花钗拈在手里,念着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等紫嫣被打扮的美艳华贵,送去大内那日,她面无表情,人呆呆的,见到九叔程诺他们流泪,紫嫣才回过神微笑着安慰他们。
紫嫣不是被服下忘情药?柳云溪眸光闪闪,瞧着我说他也被服下过忘情药。
情深至此,总有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紫嫣是不是也想起来了?
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认命!
回去的路上,我和柳云溪经过一座石桥,并肩在桥头伫立,他说皇帝宋真宗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只爱刘后刘娥一个人,紫嫣不过是刘后的一颗棋子。
一想到紫嫣要在深宫大内孤独终老,日日在宫墙下寂寥饮酒,思念墙外的他,我竟然觉得心酸难过!
初夏的风吹起薄薄的衣衫,就像我的翅膀,那翅膀却无法带我飞翔。
紫嫣在大内的高台上,翅膀也许更加飘渺,却飞不出朱红的宫墙;也许许多年后,她能化成一缕紫烟,飞到外面看看。
柳云溪捂住心口,抬头望着我说:“有些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竟是人生中无法抗拒的词;这个词,有时包含的竟是绝望。
我又重新回到赵宗礼的势力范围,柳云溪说赵宗礼不会再为难我;有萧公主在,她一定会让赵宗礼安分。
对于楚王,我不过是他监视柳云溪的一个借口,更不用在乎。
回到柳府,小春正好在书房喝茶等他。
柿子树下,我曾问柳云溪小春是何官职,为何可以堂而皇之地监视他,他被盛老大拿住的把柄又是什么。
柳云溪抱肩笑着说,“你该在盛老大弥留之际问盛老大才对。”
可是盛老大哪有弥留之际留给我?直接呜呼的!
柳云溪把笑笑的休书放到小春面前,之后他挑着眉毛问:“小春,你有勇气娶她?”
小春望着柳云溪,轻轻摆了摆头,苦涩地说:“没有多少人有师叔的勇气。”
我问小春这是何意,为何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小春说:“没有哪个情分可以没有牵挂;今日我若娶了笑笑,他日宋辽兵戎相见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这根本就是个借口。宋辽就算兵戎相见起来,也不影响他们两个人啊。
柳云溪会心地笑了下,他轻轻地对我说:“笑笑是你妹妹。”
我恍惚地明白,小春说的宋辽兵戎相见不过是借喻,他真正要说的是,有一日他和柳云溪不得已成为敌人时,笑笑无法面对。
他和笑笑的爱情,竟然还要夹在笑笑和我的友情中间。
希望那天不会出现。
笑笑依旧在柳府,若是哪日和小春见过面,便笑得很开心;若是一日没见,就郁郁地跑去烦柔荑。
端午节过后十天,五月十五,柳云溪把休书交给笑笑,说黑水帮的帮务都已经尘埃落定,问笑笑要不要亲自回去主持。
笑笑舍不得小春,小春那几日再没有出现过。
笑笑不在跟前儿时,柳云溪恨恨地说:那完犊子玩意儿,不定在哪个墙根底下哭呢。
当天,柳云溪拉着我去小春经常出入的地方,在一个茶肆,小春像喝酒一样,端坐在那喝了一整日的茶。
可喝茶又不会让人醉。
柳云溪推心置腹地和小春说了一番道理,小春苦笑望着柳云溪。他说他有许多不得已。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要招惹笑笑?我愤恨地质问小春。
种春像个闷葫芦,一言不发。
桌子上摆好四个茶碗,我按个都倒好茶,让柳云溪让开些。
之后,四个茶碗,被我一个个都泼在小春的脸上。
我问他:“什么感觉?”
他漠然扒拉着脸上的茶叶,没有作声。我告诉他:“这就是笑笑的感觉!她日日都以泪洗面!”
小春脸上的茶水似是擦不干,一行行地落下来。
笑笑最终还是在柳云溪派人护送下,离开汴梁,回去那个她要担负起责任的地方。
黑老鳖,柳云溪查到已经被丁谓和王若钦的人害死,究其缘由,还是因为柳云溪抢了丁谓的银子,被王若钦迁怒到黑老鳖身上。
小春,在笑笑离开后来过柳府一次,哑巴一般,只在西厢房笑笑曾经住过的地方呆坐许久。
又过了几日,桃花关回到京城,来府上和柳云溪叙话。
黑水帮的事比较容易处理,笑笑回去后,有萧不啜辅佐,加上戚苇堂撑腰,已经平平稳稳;桃花关又说:“咳,小妮子真是变了个人,像你!白天事无巨细,什么都要过问;到了晚上就一个人喝酒,话也不说。”
柳云溪搂住我吧地亲了一口对桃花关说:“现在我像你多些--虽然夜夜都喝些酒,但是要搂着夫人睡。”
咳,这个睡,还真是依旧只有字面意思,他仿佛有心理阴影,我再怎么明示暗示,都被他顽强抵抗。
桃花关又说过许多,说他在辽国时有人找过他,也许过几日就会寻上柳府。他问柳云溪要不要避一避风头、出去散散心。
柳云溪摇摇头:“该来的总回来。既然躲不掉,面对就是。”
桃花关望着柳云溪半晌没有做声,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堂主如何想的?”
柳云溪无奈地笑笑:“我哪有想法?我只想去一个没人的地方,陪着淼淼。”
送走桃花关,我俩在八角亭里乘凉,晚风送来阵阵花香,夕阳还留些红霞妆点天空,眼前身着白衣的男人也被残阳映红面庞。
我问柳云溪为何不与桃花关说实话。
他略有些惊讶地笑望着我:“怎么,我刚才又把你亲的聪明了?这都看出来了?”
我手搭凉棚望着他的笑眼,不觉地笑弯了腰。
我也慢慢懂他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