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今日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你全家被害?”虽然问的直接,但我必须解开心中所有疑惑。
“前几日我说柳公子说要出城的事,那人说‘知道了’便再没来铺子里。这几日不见柳公子回来,我担心--”说着又呜咽起来:“我担心柳云溪他会被人害……”
我只觉得脑门发麻,的确柳云溪已经出去好几日却还没有消息。
他说过会赶在冬至前回来--明日就是冬至了。
“我并不知道柳公子去哪,所以只说是出门……,小娘子,柳公子会不会有事……”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却不想再和她多言--尽管知道她也是迫不得已。
“你先回去吧,明日过节也回家去看看你娘,多带些银子去,她也不至于再把你赶出来,想想你爹这阵子可接触过什么人……”我无奈地对茵茵说。
“小娘子--,你要赶茵茵出去茵茵也无话可说……”茵茵抽泣着说。
“别想多了茵茵,我没想赶你走,你也是身不由己,何况你也不知道些什么--”我打断茵茵,发现自己也说多了:“过节了,你暂且回去一日,后天就回来。”
我顿了顿:“那个每日找你的人长什么模样?”
“他已有些日未来找过我,自柳公子出城那日便再未来过。”茵茵继续说:“那人身材高大魁梧,每次都是宽沿的草帽和黑纱遮住像貌,但有一日风吹起黑纱我见他左侧脸上有一条长长刀疤。他声音低沉沙哑,每日他转身出去我再跟出去的时候都找不到了,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些告诉柳云溪的,你注意保护好自己……放心,云溪会没事的。”说过这话,我也不知道柳云溪会不会有事。
茵茵慢慢起身离开,低着头还不停的擦拭眼泪。
……
寒风吹着窗户纸嗡嗡作响,像是要撕裂这薄薄的一层。
我正愣神,小厮过来送炭火。
“咦?这茵姐姐是怎么了,魂不守舍似的,两眼通红……”小厮问道。
“哦,冬至节想家去,爹娘又不亲近……”我随便编个理由。
“怎会?像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便在柳府里都热闹着,我那日见茵姐姐和一老农夫在袄庙斜街,那老农夫容貌和茵姐姐挂相,必是她爹。我还听那老夫嘱咐茵姐姐不要贪食寒凉,怎会不睦?”小厮一边拨弄这炭火,一边无意说道。
“哦?当真?你是不是看错了?”我试探着问,这小厮就是那被改名的柳七,因和柳永重名,柳云溪便给他改名谐音“柳起。”
“不会的,老爷经常夸我耳聪目明呢,那一日可巧柳大管家着我给三毛做新的颈圈,可巧就在袄庙斜街。”柳云溪是一家之主,府上没有大老爷,所以他就是本家的老爷,小厮们一般都叫我“小娘子”。
柳起不过十六七岁,一直贴身照顾柳云溪,甚至之前洗洗涮涮都是他在做,颇有些女子的细心。
“那你可曾上前问候?”我旁敲侧击。
“不曾,茵姐姐走的极快,我只在拐角处听到茵姐姐声音才见的,还没来得及上前被一个轿子挡住,待那路人离开见茵姐姐早已拐出巷子去了。”柳起正欲收拾碗筷:“呀,小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三哥的菜做的不合胃口,怎的都没动?要不要叫崔神医来看看,我见他刚还在看书!”
“没事,我只是挂念表哥,不知为何还没回……”我道:“哦,对了,你可曾和茵茵提起此事过?”
柳起笑笑说:“小娘子不必挂念主人家,老爷一向做事稳妥,我还从未见他有办不成的事--走到哪里官家也还要给三分薄面呢!”继而又说:“茵姐姐素日和我们这些小厮们也无话可说,见面也只是吩咐事情罢了,可因是小娘子带来的丫鬟,说话都比我们硬气些--倒不像是客人,可像这家主事的!我便不会和她说去,要那几个小丫头和婆子听去想我是套近乎般。”这小厮又实在话又多还心细,难怪柳云溪贴身的事情都是交给他来办,岁数虽小却十分懂事。
“哦,这是我管教无方了!”我淡淡地强挤出点笑;
“小娘子可是说笑呢,这院子里本没有婢子婆子,既来住下这些个女子该做的事可不该有人做主么?再说谁不知道我们老爷对小娘子--”话说一半,他就笑嘻嘻地不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想起脚步声,有人进来:“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听到这声音,我心里石头总算放下,果然柳云溪披着那件青绿披风进来了,虽有些疲惫精神却好。
“红宝这一路可是累坏了,快去给它添些上好的草料吧!”柳云溪坐下来吩咐柳起。
“好嘞!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老爷这不回来了么?”柳起看上去比我还开心似的。
见柳云溪安全回来,忽然眼睛竟有点热--不曾失去过,就不知道有多心痛!
收起将落的眼泪的我竟不自觉地就咧开嘴角笑起来。
柳云溪见我这般倒是一愣:“怎的这是?谁欺负你了?”
我别过头倒茶给他:“说笑呢,笑的多了,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会儿我是真的笑起来。
“哦--”柳云溪脱掉披风,坐在桌前,正准备进茶:“还以为你想--”
忽然就打住,不知道下文是什么。
“想什么?”我愣愣地问。
“想--想家了!”柳云溪顿下继而说道。
“呵呵,本来也没有家,要想也是想想孤儿院--我倒是想有家。”其实我倒没这么伤感,见他平安回来就随口说说。
不知道家是什么,怎么会知道想家的感觉呢?
柳云溪不说话点点头表示同意:“家--会有的!”
未来我自然会有家,只是不知道这家是什么样子。
不一会儿,刚刚的饭菜又热过端上来。
柳云溪虽然有钱,却不在衣食住行上浪费。
用他自己话说是吃什么穿什么都一样,反正都没有现代的好。
我就静静地坐在那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他倒不避讳我,没有平时谦谦君子的风度。
“不知道现在部队的伙食怎么样了?我们那会属于特种部队,吃的好,顿顿有大肉。别的部队就不一定,我同学他就在某军区炮兵当伙夫,那会儿还说要改革餐饮伙食呢,也不知道改了没有?”他边吃边含糊地说,像是自语,像是对我说。
“你来之前,我从不会说这样的话,这里没人和我有共同语言。”柳云溪笑笑说。
我正在想如何把茵茵的事情说给他,等他吃完饭再说吧,看他样子像是饿坏了。
“你去哪里了?也不告诉我,我都担心死了!”我心里有些小幽怨,不自觉地竟然说出来了,说完才发现只觉脸庞发烫。
“真的?真担心我么?”他一脸坏笑斜眼看我。
我只白他一眼:“等你吃完和你说点正事。”
“啥正事?你想到如何回去了?还是想嫁人了?”
有时候他这张臭嘴真是讨厌欠抽。
“都不是!哼!”
眼见他吃光盘子里最后一块鸡蛋,柳起又端刚烹好的热茶进来。
想等着柳起离开再和他说茵茵的事,柳起还未走,崔神医和柳大相继又来了。
完了,柳云溪刚回来定是有好多事情要处理--见柳大拿着厚厚的账簿就知道了。
见他们过来我也就知趣的离开回房。
想着第二日再说与柳云溪也不迟。
见我要走,柳云溪只拉住我小声对我说:“明天我有礼物送你。”
其实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回去时想到茵茵她们住的院子看看,然而却挪不动脚步,我必定与她有隔阂了。
她的确不合适继续留在柳府。想到这我便回房。
除了莺儿,其余的人都回家去了,莺儿也是孤儿,打小被人卖来卖去的,很会察言观色,做事知分寸,和茵茵比少些稳重却多些活泼俏皮。
莺儿提暖炉进来:“听说老爷回来了,小娘子怎的不在那边多说会儿话?”
“柳大和崔神医他们在,听着也无趣,他又忙,我也没什么话说。”我淡淡地说道。
“这大过节的可就这么清净?他们几个小厮倒是玩的热闹……”莺儿说着又点起两跟蜡烛,拨了拨灯芯说道。
“你去玩吧,你们玩的那些我也不会。”我对莺儿说。
“我也不喜和那几个小厮们玩儿,老爷管教的少他们只管放纵了去,待到明日起不来床还得有人伺候不是?我就在这陪小娘子说说话吧。”莺儿巧舌如簧。
我点点头微笑“也好。”
“小娘子的房间是最暖的呢!老爷吩咐小娘子的屋里一定要多烧些碳火。”莺儿说的我信,柳云溪虽然一直没有明确对我说什么,可始终对我都很好。
“哦,对了,老爷出门之前曾要我绣几块帕子,这几日忙着过节到给耽搁了,这会儿拿来做正好。”说着莺儿出门去取针线。
东京城里的冬天冷起来也是彻骨的。
柳云溪的大宅却不同。
柳云溪的大宅每间房都有类似现在东北农村那种“火炕”,只不过被他做成地热了:外面有个灶用来烧柴,屋里有空心火墙,屋内地板下面也是空心的,整个房间都不会觉得冷。
那日我还赞他有智慧,他说他爸爸下乡时在农村住过,他长大后还特意带他去过,见过这种火炕,现在像平谷、大兴的农村还有好多也是这种,只不过他把炕改成在地下了--这种设计起来也颇费一番周折,刚开始的时候经常倒灌烟,改建几次终于建好。
一会儿,莺儿就端着针线筐进来。
我只会简单的针线活,像这种绣花儿什么的压根不会。
只见两个素色手帕,都绣着柳枝。
虽然我不懂刺绣,但是柳枝柳叶看上去非常传神,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柳”字。
一块已经秀完,另一块刚刚绣了柳枝和柳叶。
“小娘子看我的手艺怎样?”莺儿拾起针线问道。
“很好看,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我夸赞道。
“待会儿我还得去找老爷要一首词,那日老爷给我一张纸让我照着把上面的字绣上,却忘记放哪里去了。还得让老爷再写一次。”说到这她停了下手里的活,抬头直说道:“老爷和娘子都是好性情的人,我们奴婢就算做错事也从未被为难过,看看柳起他们一天到晚就知道。”
是啊,我们都是好性情的人……
若不是被这千年岁月给磨平,怕也是暴躁小少爷。